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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馮敬禹此刻同樣披掛一身山文甲,他將一根根裁成細條的絹布分發給每一名負責此夜出擊的營士,待營士們接過絹條並縛在額際,並用毛筆添上一抹雞血。
除了辨認敵我標識之外,雄雞之血有辟邪之效,能夠庇護戰死的英魂下入黃泉而不受侵擾。這說法或不足為憑,但也體現出將士們不畏死戰的決心。
清水河谷有守軍三千餘眾,本來還有數量更多的民夫與胡部城傍,但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還是不可貿然將那些戰鬥力低弱的僕從們派上戰場。他們戰鬥意志並不強烈,一旦發生什麼營嘩,所帶來的危害卻大。
在婁師德的勸說下,刺史馮敬禹也對此夜襲營保有極大的信心,準備投入兩千人進行作戰。其中八百員由他親自率領,繞過溝嶺間的兵道直接進攻突厥賊寇們所占據的城池。
另外一千兩百人則編成四支騎兵隊伍,他們將在清水城中待時出擊,並不參與第一輪的夜襲。換言之,如果馮敬禹一行不能擾亂敵營,給騎兵爭取到適合的戰鬥時機,則騎兵隊伍便根本不會出城,那八百名回攻子城的步卒們便要自生自滅了。
將士們還在默默的扎縛甲衣,突然清水城裡響起了急促的鼓號聲。雄渾的鼓聲很快就打破了夜的寧靜,宿鳥驚飛、野獸惶走,整片河谷之地都因這鼓聲而變得躁動起來。
很快,靠近胡人陣線的郊野中,篝火火光再次壯起,並有胡卒策馬沖入,入前來細窺唐軍動靜。但除了清水城裡傳來的隆隆鼓聲之外,唐軍諸子城就全無別的聲息。
「這些唐卒真是狡詐可厭,龜縮在城,只憑鼓號驚人睡夢!」
「你們這些唐軍不是囂張高傲?此夜可汗行帳正在河谷,若有膽色,出城來戰!」
那些遭受驚擾、外出巡視的胡卒們策馬叫囂著,神情、語氣俱是恣意,對於能夠逼得唐軍不敢出城作戰,心裡可謂是自得又驕傲。
清水城鼓聲響了三通之後便停止了下來,之後唐人防守的城堡中便再也沒了別的聲息。一些胡卒氣不過,縱馬沖向左近城堡外,向著城頭一通叫嚷,但無論怎麼叫囂,城堡中的唐軍都全無反應。
於是胡卒們一邊留在郊野繼續盯著,一邊又派人返回營帳回報消息。
此時胡人所駐守的城堡以及郊野的營帳里,兵卒們也都稍作整頓、準備作戰,當聽到兵卒回報這可能只是唐軍的擾敵之計,心情不免大大敗壞。
儘管唐軍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但各路胡酋也都不敢怠慢,讓將士們仍然保持著披甲備戰的姿態,同時前往可汗行帳進行請示。
此時的可汗行帳中,宴會早已經散了,新晉可汗默啜懶臥橫榻上,聽到兵卒回報後只是微微頷首,並說道:「知道了,著令各營備戰,誰若喪失營地,天亮即斬!狼騎撤離河谷,傍在行營兩翼,輪次休整,等我號令。」
此類的疑兵疲擾,本就是勢弱一方慣用之計,對此默啜也不感意外,他本身就是一個游擊擾敵的行家,只要主力軍隊不受侵擾騷亂,其實對大軍的士氣損傷不會太大。
可汗行帳周圍的軍隊開始進行收縮,隱隱獨立於整個營宿陣地之外,突厥將士們分批待敵,而其他胡部扈從們則顯得有些混亂,到處都充斥著胡酋們大聲叫嚷、約束部伍的聲音。
這樣的局面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河谷內的唐軍遲遲沒有新的舉動,那些被驚擾起來備戰的胡卒們便漸漸有所鬆懈。
他們本就是客軍新駐,不乏疲勞,上半夜的時候,又分食了一些酒水,此際酒氣上涌,疲憊感便加倍的蔓延開來,漸漸不能維持嚴肅備戰的狀態,有的人不斷的打著瞌睡,有的則乾脆退回營帳休息。
然而正在這時候,那催命的鼓聲再次響起,不多不少,又是三通之數。胡卒們連忙又強打起精神,緊張等待斥候傳報消息。可當鼓聲停止之後,寒夜中仍是一片靜悄悄的。
「唐人可厭!看來此夜是不打算讓人安睡了!」
這一次鼓聲響過後,各營壘間軍紀不免更加渙散,各種雜亂的吼叫咒罵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如此疑兵之計雖然淺顯,但卻有效,當第三次鼓聲響起的時候,許多已經回帳入睡的胡卒們都懶得再做出什麼應對,翻個身用手捂住耳朵,繼續酣睡。
但這一次的鼓聲卻足足響了五通,當第四通鼓響起來的時候,胡酋們普遍察覺到不妙,不理會部眾們的抱怨,強行將卒眾都驅趕出營,緊張的等待著唐軍襲來。但這一次鼓聲停止後,唐軍給他們準備的仍是一個靜悄悄的夜晚。
此時距離天亮已經不遠,天空上諸星隱沒,夜幕變得更加濃黑。連番折騰之下,許多胡卒倒是消除了睡意,但他們各自酋長們擔心了一整夜,這會兒則就有些支撐不住。只讓將士原地待命,而他們則歸營入睡去了。
「奢力,唐軍此夜究竟會不會攻?」
一座緊傍坡嶺的城堡里,幾名吐谷渾小酋站在城頭上,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夜幕,神情頗有沉重。
慕容奢力滿頭突厥樣式的髮辮,此時滿臉的陰鬱,聞言後不乏幽怨道:「多半是要攻的,否則明日大軍充滿河谷,唐軍恐是無力為戰。」
「那咱們,難道真要與唐軍決分生死?咱們難道真要跟隨默啜回返塞上?若真跟隨默啜,族眾幾人願意跟隨?若朝廷真要嚴加追究,咱們怕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