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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德微笑著對李潼點點頭,並低語說道:「鸞台若不容,可入鳳閣。」
李潼舉手道謝,心裡也不怎麼把這話當回事。李昭德這傢伙也是個攪屎棍,真要跟他走得太近,李潼想不刺激都難,他奶奶也絕不可能把倆棍安排在一起。
朝臣趨行登殿,叩拜之後,各自分班,李潼則站在了供奉橫班中,安心看著一樁樁廷議過事。
終於,日常程序走完,不待殿上中官唱令,李潼便跨步出班,兩手舉過頭頂高聲道:「臣鸞台給事中寶雨有事奏。」
殿上的武則天見李潼搶步出班,眼裡閃過一絲好奇,舉手示意道:「入前奏言。」
由於擔心具表的話會被他奶奶提前抽起,所以李潼直接當殿言事,行出班列步入殿中,在群臣或期待或怨望的眼神中行再拜之禮,然後才又說道:「臣所奏事,垂拱格式舊年框定,如今時入新世,仍然沿用,諸多陳舊,有悖時宜。百司用事,多有不便,案情浮於事上,推理不能切實……」
聽到李潼所言是此事,武則天便安心聽下去。
格式之令,本就是百司用事的方便法門,有著很強的即時性。垂拱格式編訂的時候,正是武周代唐最緊張的時刻,沿用至今,的確是有些不合時宜。但這話,不該由武三思來說。
果然,接下來李潼語調一轉,話鋒就尖銳起來:「陳事陛前,追問過錯。臣彈劾魏王、特進、前文昌左相承嗣,建昌王、冬官尚書、前納言攸寧,地官尚書、前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楊執柔,此三者自為國親、身領國用,卻居不任事、怠慢於政,使我皇朝久承因陋就簡之弊,百司用事、不得從容……」
武則天聽到這裡,直接乾咳了兩聲,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眉頭也微微皺起。
至於班列中被點名的幾人,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楊執柔更是一臉怨念的盯著李潼後背,我平時待你也挺不錯,你弄武家子就弄武家子,牽連我幹啥!
李潼說話間,又望向班列中的武三思,對其認真點點頭,然後才又繼續說道:「臣蒙君恩厚授,用事機樞,事能尤淺,不能略盡方面。日前所觀尚書天官奏抄多違格式,下省追問,得梁王、天官侍郎三思教誨,方悟周世維新,諸令變革,曹事就宜、難免違規,退而自審,遂成此奏。」
「宰相自衣冠之首,群臣表率,一旦怠政,所害尤深。臣所見、所言猶在事表,梁王久掌省曹,想必更有疾切,所以教臣,俱痛感時弊、肺腑之言。臣請梁王出班,附議此奏,更陳事端,使陛下更知百司車陷舊轍、執迷陋規之弊苦。」
說完後,他便轉望向武三思,不斷給其打著眼色,來呀,你來嘛,你說不是你的錯,我也覺得不是你的錯,咱們一起上奏訴苦,追問罪責呀!
武三思這會兒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姑姑冷厲的視線不斷在他身上游弋掃過,至於百官群嘲的視線,那簡直就快要將他淹沒了。
武則天這會兒也是心情惡劣,垂拱舊格式沿用至今,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天授革命以來,朝堂紛爭不斷,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推新格式。
同時,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格式之中所涉諸多審斷逆案的規令內容,在武則天看來還需要維持下去。所以近年來朝廷雖然也有推新格式的呼聲,但武則天要麼就不予理會,要麼就擱置拖延。
可是現在這件事又被抖露出來,而且還是她的兩個親徒,一個小的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大的蠢鈍如豬!
被李潼點名幾人,除了並不參加朝參的魏王武承嗣之外,其他幾個都要出班受參。而且在彈劾者沒有講完之前,他們是不能發聲為自己辯護的,否則朝堂上喧鬧起來,跟市井鬧劇都沒有什麼區別了。
李潼彈劾這三者,也不是隨口攀咬,一則格式推新本就是宰相的職責,二來從天授年間到如今,政事堂宰相走馬觀花的更換,到如今,除了這三人之外,其餘的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如果要追責,當然只能追責到這三人頭上。
不過李潼這一行為也真是夠刺激,以一人獨彈三名前宰相,這勢頭大概只有全盛時期的來俊臣可比了。但就算是來俊臣,搞別的宰相不手軟,也沒敢直接對武家宰相們下手。
也不能說是一人獨參,李潼還是有一個幫手的,那就是梁王武三思。
既然被點到了名,又被群臣矚目,武三思心裡哪怕再怎麼羞憤懊惱,也只能硬著頭皮出列,再拜叩禮並說道:「給事所奏,臣確有言,但所以言此,事出有因,亦不敢直詰宰相過失……」
他哪怕再蠢,也不敢在朝堂上重複舊辭,只能避重就輕地說道:「曹事粗疏,錯失良多,給事驟臨訓問,誠惶誠恐,未能及時受誡,反左引格式陳規不合時宜,臣實有罪。但給事不審臣言之未盡,直詰宰相過失,亦是妄參!」
說話間,他又一臉怨毒的瞪向李潼。
等到武三思將話講完,李潼才又施施然說道:「臣職責所在,格式章規畢陳案前。凡有違觸,必作糾劾,否則職將無使。所以彈劾宰相,則在於垂拱舊年格式,能通行益事,必有不變之圭璋在卷。宰相無能,不能審重辨輕,不能留珍削弊,遂使百司用事者無所適從,其中奸猾者某某之類,謗以陳規,一概而否,此因小失大、全己害公,若不嚴懲,則無以為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