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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雖然極力否定同伴的猜測,但言語中也充滿了不確定,只是眼巴巴望著劉禺,盼望他也同意自己的看法。
劉禺聞言後嘆息一聲,手捧那布條再次逐字認讀,細細品味,然後才又說道:「朝廷應該不會痛下殺手,書令上也說了,大將知道咱們鄉民悲苦,所以在城外築營安置咱們,還有穀米食料供咱們活命。這是公然的許諾,應該不會反口。」
聽到劉禺一通分析,多數人都略有安心,但還是有人充滿悲觀道:「就算是公然的告令,也未必就一定不會反口!你們難道忘了,西京這場暴亂是怎麼鬧起?現在把咱們詐出城坊,關進了軍營里被大軍包圍起來,到時候那些官軍要做什麼,咱們又能怎麼應對?」
聽到這話,眾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充滿了生死未卜的迷茫。
此時的長安城中,這樣的畫面也在各處上演,對於定亂大軍射入城中的軍令半信半疑。
西京久為帝宅,王教規令深入人心,原本是幾乎沒有可能爆發如此大規模的動亂。這一次的鬧亂原因有很多,隨著動亂爆發,民眾們對朝廷政令的信任度也是快速坍塌,很難再重新建立起來。
相對於小民們對這書令內容的半信半疑,西京那些勛貴人家們在見到書令內容後,態度則就比較統一,那就是大為不滿。
「雍王這豎子,誠是譽大於實,不堪大用!長安城裡這些賊徒,那都是嘗過血腥的豺狼,橫行不法,淳樸不再,豈能再以良民視之!雍王卻信奉什麼法不責眾的邪言,居然以為只憑些許賑濟的短利就能讓他們順從歸治,真是可笑!」
有人忍不住開口忿罵:「這小子自己不知兵也就罷了,難得我們城中諸家集結群力,已經打殺了一些悍匪,讓這些賊徒們氣焰消頓。正該趁此時機大軍入城,痛殺那些賊民,讓他們知恐知懼,再也不敢有興亂之念!」
又有人嘆息道:「唐家雖以威勇創業,但延傳至今,早已經祖風不復,否則又怎麼會被妖后篡奪神器?雍王也只是阿武后宮裡豢養出來的一個幸徒,又怎麼會有輕重、是非之分!朝廷遣其定亂,可見諸武雖除,但仍妖氛濃熾,居然將皇庭祖業的安危託付給這樣一個宗家拙幼!」
「最可恨是這豎子寸功未立,貪心已生!擁兵數萬不敢舉刀於亂民,反而貪圖諸家累代辛苦積儲!他有貪暴之實,卻又想經營兵不血刃的仁義虛名,真是表里不一、奸猾狡詐,不愧是阿武血傳!」
眾人七嘴八舌的發泄著自己的不滿,紛紛指責雍王這一定亂之令迂腐且不合時宜。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開口道:「雍王已經軍在灞上,那麼還要不要按照前計出城迎拜?」
聽到這話後,廳堂里氣氛霎時間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有人說道:「去還是要去的,畢竟眼下勢不在我。雍王再怎麼不器,終究身領皇命、統率大軍至此。西京暴亂已經讓朝野震驚,眼下鄉人應該要恭敬事之,不讓此子有藉機尋釁、窮使威風的藉口。」
「還有,洗劫官庫一事也該趁機收拾周全。朱雀大街所砍殺和抓捕的亂民,也都要送入軍中,以備雍王審問。」
又一名老者開口說道,同時站起身來,望著在場眾人沉聲道:「此事後續或輕或重,諸位應該各有度量。閒話不必多說,但有哪一家泄露了機密,則我與事諸家共殺之!」
在場眾人聞言後,忙不迭紛紛起身表態絕不外泄機密。他們這件事也的確做得周全保密,甚至就連各自支系族人都知曉不多。
原本他們是覺得雍王年輕氣盛,渴於建功立威,一旦大軍進了長安城,肯定是要先大殺一通。如此一來,就算還有什麼痕跡留下來,再通過一番亂攪,物證蕩然無存,與事者也可以歸入死無對證。
可現在,雍王卻是以賑撫為主,這無疑會讓西京亂時的許多人事痕跡都保留下來,增加他們暴露的可能。
「其實大可不必擔心,城中鬧亂至今,本就全無頭緒。雍王新來,想要儘快定亂歸序,少不了仰仗咱們鄉士之力,事機俱經我手,雍王能察知幾分?更何況,竇宣撫至今生死不知。他是朝廷正使,無論是死是活,干係重大。這件事沒有定論之前,雍王怕也無心其餘。」
聽人講起竇懷讓,又有人忍不住好奇道:「是了,這位竇家八公究竟是被何人擄走?鬧亂以來,城中各家也在用心打聽,但竇八公仿佛消失一般,全無下落。」
「竇懷讓何在,不是看究竟何人下手,重要的是誰有能力害他。城中這些亂眾,只是一團麻絮,不成氣候,但也不是沒有例外,那就是盤踞西南坊居的故衣社。這鄉社徒眾諸多,宣揚假義,蠱惑鄉人違抗鄉序,實在是滋擾不斷,各家都受所困。」
又有人點頭說道:「故衣社的確有重大嫌疑,或許就是他們做的。否則幾千悍卒,怎麼能突然衝出,又消失無蹤?一定是有強勢徒眾在給他們掩護!」
「無論是不是那鄉社,竇懷讓若活出,那就另做別計。若長久不出,那就只能是這故衣社做的!」
一名老者斬釘截鐵地說道,擺明了要將此事扣在故衣社頭上,他又繼續說道:「今日所議便是如此,準備明早出城往灞上迎拜雍王。還有一點要切記,約束好各家少進子弟,他們不知世務深淺,容易被雍王這樣的盛譽少貴所蠱惑,不要讓他們與雍王接觸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