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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廬陵王遠在房州,於朝內已經完全沒有了支持的力量。皇帝雖然初步控制住了朝局,但其君威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朝野內外仍然多有如自己這般所遇不公之人。
雍王乃宗家少壯,有殊功傍身、有分陝權勢,若能力主迎回廬陵王,朝野無人能阻,也無人敢阻。一旦廬陵王與雍王聯合起來,則神都的皇帝不足為慮。
跟皇帝李旦相比,廬陵王久處中樞之外,於朝中已經全無根基,唯一能夠仰仗的,唯有將之奉迎歸國的雍王而已。而雍王有了廬陵王在手中,可以完全無懼朝廷在宗法大義上的壓迫與制約,可以極大緩解困守於長安、被迫與蠻夷纏鬥不休的局面。
這是李千里基於他對雍王處境的認知,認為雍王為數不多的破局選擇之一。
李千里這一思路,李潼就算不能所見如掌紋一般清晰,但也能猜測個八九不離十。且不說這一計策對自己幫助是大是小,起碼對李千里而言絕對是一大機會。
一旦他聽從了李千里的意見,將廬陵王接到長安來,且不說接下來兩京之間會不會即刻就掀起內戰,起碼李千里這傢伙的存在感是刷的槓槓的。
未來只要不是他四叔作主,李千里都可以保證自己大功傍身,反正當今皇帝本也不待見他。如果未來李潼能踩著他三叔上位成功,李千里奇謀進獻,當然有功。如果他三叔接連搞定了他四叔和他,那更不得了,如果沒有李千里的遊說攛掇,李顯怎麼能鹹魚翻身?
總之,這個大聰明只要動動嘴皮子,接下來無論他們一家人如何打生打死,其人都可悠然待功,如意算盤不要打得太響。
所以在聽完李千里這一通陳策後,李潼也真是心情複雜。他們李家倫情上的確是一言難盡,本身各自內心都已經狂野得很,再加上這種要命親戚攛掇,能一團和氣那才怪了。
他甚至懷疑原本歷史上節愍太子李重俊之所以發動景龍政變,就是被李千里這些貨給忽悠瘸了,鬧騰一通後玄武門前遭到了團滅。
李千里這傢伙不甘寂寞是真,但也不好說其人作此進言就是為了加害自己,畢竟一旦廬陵歸朝,變數就會更多,總體而言對李潼還是有利的。
但這一點有利是在忽略諸邊邊患威脅的前提下,這本就是李潼在極力避免的情況。李千里連他離都的原因和動機都搞不清楚,其他的也就實在不必再多說。
這傢伙雖然不安分,但還不至於要直接幹掉的程度。畢竟直接幹掉一個宗王,無論有沒有過得去的說辭,總是會有不小的負面影響。他也不擔心這傢伙會不會直接轉頭賣了自己,向朝廷告密他有接回廬陵的企圖。
他四叔要搞他,跟他有什麼想法沒關係。而他要搞他四叔,廬陵回不回來意義也不大。
眼下朝廷與行台之間的對峙平衡,是建立在彼此都沒有一口吞掉對方的實力這一基礎上。李千里如果覺得憑此構陷可以向朝廷邀功,李旦首先就得弄死他,你特麼胡扯,我跟我侄子關係好著呢,整個李家就屬雍王跟我最親!
不過李千里這傢伙攛掇自己的行為總是讓李潼不爽,覺得得從這傢伙身上榨點用處出來。
略作沉吟後,李潼才又對李千里笑語道:「我雖然離都日久,但也知都畿向來米貴,如果沒有資業維持,久居著實不易。王久歷外州,乍歸都畿,想也難免此困吧?」
因為雍王的反應超出了自己的預估,李千里本就心懷忐忑。
此時聽到雍王將話題陡從謀國大計轉移到家事微細上來,一時間不免遲疑,片刻後卻是一喜,以為雍王雖然不正面接受他的計策,但也要大給獎賞,從側面鼓勵他的進策。
心裡存著這樣的念頭,李千里便開始大訴苦水的哭窮,對自家在神都生活用度窘迫現狀大加描述。
李潼微笑著認真傾聽李千里的訴苦,心裡明白這番描述雖然不乏誇大,但也未必完全就是虛假。宗室子弟雖然出身不俗,可也並不是富貴的無憂無慮。
這一點李潼深有感觸,舊年他們兄弟剛從禁中出閣,雖然各有封戶、田邑、俸祿、食料等等,但場面開支也是不小,收支方面只能說是堪堪略有盈餘。這還是因為當時他們兄弟幾乎沒有什麼人情交際,只是關上門來自己過日子。
李千里五十多歲年紀,想必已經是妻妾成群、兒女滿屋,本身不受朝廷待見,封邑想也不會肥美。一大家子人吃馬嚼,再加上各種人情開支,只憑他一人祿料維持,衣食不繼倒也不至於,總之過得也不會太寬裕。
當年李潼甚至還要給兩市豪商帶貨賺點外快,來到長安更被他娘子楊麗炫富炫得一臉,索性軟飯硬吃。到如今憑他所擁權勢,倒也不必再算計家私多少,只要想恰錢,都是老子的。
李千里自不具備這樣的條件,開始講起來還有幾分誇大其詞,漸漸的竟動了真情:「朝廷唯以府庫空虛,刻薄宗人用度,我又素無興業之能,不怕殿下見笑,家人已有數月不見錦緞細料……」
普通人斷炊斷飲,形容枯槁,才會覺得途窮辛酸。但李千里這樣的宗親郡王,家人經年服舊,已經算是極大的不如意了。
聽完李千里的講述,李潼才又說道:「王是宗家貴戚,怎能長久貧寒,送你一場富貴!」
在李千里期待的眼神中,李潼又問道:「如果沒記錯的話,王妃所出應是慕容氏,不知與青海王瓜葛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