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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其蔥白指尖觸在了信封上時,俏臉上霞暈自生,就連呼吸都隱隱顯得急促起來。
麻紙折成的信封平平無奇,唯信封上所書「上官應制親啟」,熟悉的端莊楷體,短短几個字仿佛一枚枚卵石丟入了心湖中,再得那愁結不散的情絲化作疾風推波助瀾,使得心情再也不復平靜,就連酥胸都因此而起伏不已。
她小心翼翼的用銀刀挑開漆封,信封里抖落出一片摺疊整齊的帛書。帛布乃五彩的細羽織成,繽紛可愛,讓人愛不釋手。
「情之所系,心之所往,關山阻遠,憑書寄意。」
看到開頭一行小字,上官婉兒美眸間已是水汽氤氳,嘴角卻是一抿,頗有幽怨的低斥道:「偏是薄情人,愛作有情語。」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但她視線卻須臾不離帛書。
「隴邊風物,殊異天中,西行以來,所觀諸類本平生所未睹,然所覽所感,竟與遐思依稀成趣。隴山山勢跌宕,溪谷存幽,征行不易,使人疲憊,踏高攬勝,則美不勝收。譬如舊年苦情追逐,倏忽前後,左右不定,一旦芳心執獲,榻私相待,玉體橫陳,亦有峰谷趣致。
此喻雖未臻極、形骸強比,然以此為樂,江山作我私物,秀山黛彩、峰嶺溝壑,俱長情待我。榻私所愛,豈容余者染指!所以控弦陳戈,殺之誡之……」
上官婉兒看到這裡,俏臉上霞色更是層層暈開,遙想隴邊金戈鐵馬的壯闊,仿佛竟成了榻私帷幄之內的奇致調情,衫裙下的嬌軀竟也變得滾燙起來。
帛書的末尾,是一篇新辭,上官婉兒低誦之後,更是愛不釋手。她兩手相握,將這帛書緊緊貼在了胸口處,秀眸緊閉起來,睫毛上則掛起了晶瑩的淚光。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何如當初莫相識……心之所付,未以為苦,若無這種心肝摧斷的折磨,漫長餘年,何處消遣?」
她再次展開那於心口處捂得發燙的帛書,逐字細品,燈花微炸,情思悠遠。
此時此夜,相思入骨者非只一人,王妃鄭文茵的寢居中,同樣燈火搖曳,佳人未眠。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既知情事糾纏之苦,更感以身許國之艱。天下奉此一家,忍以私情裹足,長作柵內豚犬?生死不能相代,唯禍福與共、甘苦並嘗。唐家藩籬,我自當之,庭私諸事,則仰王妃。吾妻馨若蘭芷,芳懷若谷,性謹能事,家事井井有條,使我從容於外……」
王妃同樣手捧帛書,逐字細讀,口中則喃喃低語:「婦流所患,唯是所託非人、夫郎不器。殿下有此胸懷風骨,人間群芳羨我,無論如何,不讓殿下有家事之擾,後顧之憂!」
「出入孤影,耳鬢無親,眉筆難著,憑詩寄意,琴鼓歌詠,略作遣懷。長相思,在長安……」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但能夜夜相見,又怕什麼魂飛關山之苦?殿下言情,摹之入骨,三生有幸,得夫如此!」
鄭文茵手捧帛書,細吟良久,驚覺夜深,恐此夜無夢、難訪佳偶,這才忙不迭登榻作眠,但臨睡前還是吩咐道:「明日請幼娘至此,我要借公主殿下戲坊禮請都畿諸家命婦,號召她們捐衣施物,供故衣社饋養苦人。特別近日龍門鑿窟幾家宗親,一定要讓她們到場!她們能大難不死,富貴再享,可不是佛陀保佑,是殿下給她們奮爭來的轉機!」
王妃愛極了雍王殿下隨書所附的這首新作《長相思》,第二天一早便打算吩咐雲韶府因詩協律,按習排演,乃至於用在與諸家命婦聚會的宴席上。
畢竟她年歲也不算大,雖然不失穩重,但也難免少女懷春的炫耀之心。
可第二天一早,在了解到唐孺人未得此類饋贈時,王妃還是忍耐下來,沒有將之示眾,擔心唐孺人因此傷心。
同時王妃也不無好奇,講到殿下的寵愛,無疑唐孺人所得最厚,怎麼這一次殿下反而有所忽略。
很快,在入拜皇太后請安之後,王妃便明白了原因。
「雍王戍外勞遠,起居卻少近人料理。青海大破蕃奴,處境短得從容,也該稍解親員離遠的別情。這是你家私情內事,王妃自己安排。」
望著雍王家眷們,武則天微笑說道。
王妃聽到這話,心中便有瞭然,內心雖有不舍,但還是說道:「唐孺人久侍殿下,最知殿下心好,可以直赴長安,代妾侍勞,慰解殿下在事的辛苦。」
「我、妾能去長安?」
唐靈舒聽到這話,先是稍有錯愕,片刻後已經是驚喜不已。
聽到王妃這麼說,武則天滿意的點點頭,大氣不妒,這讓她對自己所挑選的孫婦更加喜歡。
雍王招唐孺人往長安去,本就在昨日送入上陽宮的家書中。這也意味著雍王短期之內並不打算返回神都,甚至還有繼續向西域經營的想法。
武則天對此是略有異見的,她終究還是覺得神都這裡的局面要更加重要。但昨日皇帝來見,也讓武則天意識到眼下不是召回雍王的良機。
眼下朝情局勢仍然糾結勢惡,雍王一旦歸朝,必然要做好以力破局的準備,但朝中內耗仍不夠嚴重,屆時所要面對的反撲必然也更兇狠,很難做到從速定亂。
如今雍王分陝自重,既能避免重新捲入朝局政鬥的內耗中,又能保持一旦朝局失控、即刻入場干涉的超然,這樣的處境無疑要比直接歸朝從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