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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殺才,你這話是夸是貶?聖人操勞軍國大事,是想見就能見到?即便再有此幸,老子厚顏給自己求個美職前程不好、敢拿這種雜事打擾?」
馬芳笑罵著邁步入堂,坐定之後,臉上笑容便收斂起來,敲案沉聲道:「昨日擴宅已經到了哪一坊?將幾個抗拒門戶取來,逐家拜訪!不要偷懶延誤,年前審定事務,老子趁節在家殺羊酬賞!」
雖然日常跟下屬們偶有嬉笑,可一旦工作起來,馬芳態度還是端的很正。正如他自己所言,早年一個閭里浪漢,全無背景仗恃,只憑勤懇於事,如今已經是在品官身,際遇如此,馬芳心裡也是充滿了感恩,所以對職事一絲不苟。
眼見馬芳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吏員們也都不敢再嬉笑打趣,連忙將今天需要處理的事務整理一番送入堂中。
馬芳早年久在閭里遊蕩,本身也不是什麼飽讀詩書之人,滿案文書並不自己批閱,自有專門的文吏為他誦讀,同時將他所口述的處理方案錄於紙上。雖然連基本的文字都認不大全,可處理起公務來效率卻不低。
如今宅廄署中還有兩名令長與數名監事判官,但正如吏員所說,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得罪權豪門戶。馬芳做起事來自有一股不管不顧的認真,但其他主官則就未必如此,因此一些擺明了難啃的權門骨頭便都被分派到了馬芳案上。
馬芳對此也是來者不拒,只要輪到他手上的案子,還少有不能解決的。因此就連上官太府少卿武攸宜對馬芳都是青睞有加,將其稱讚為宅廄署第一干將,並且打算在宅廄事宜處理完畢後,便將馬芳直接召入太府寺任事。
入堂一個多時辰,案頭堆積的文書事務快速的處理歸檔,眼見午前就能完全處理妥當,馬芳正盤算著午後帶人入坊再去拜會幾家抗稅門戶,突然堂外響起了一陣喧譁聲。
「發生了什麼事?」
外間的嘈雜聲直接影響了馬芳聽讀文書,工作被打斷,他有些不悅的敲案喝問道。
「稟馬丞,外間、外間有中使行入……」
吏員匆匆登堂,不無緊張地說道:「中使登堂,宣言要見馬丞,朱令、柳令都已經在堂迎接中使。」
馬芳聽到這話後,心裡頓時也緊張起來。他雖然常向下屬們吹噓,號稱自己與當今聖人有通家之好,但心裡自然明白與聖人之間自有天淵鴻溝,是絕對沒有那種閒時串門的交情。會不會……會不會是聖人聽到了他這些吹噓之詞,所以特意遣使問罪?
「恭喜馬丞啊,中使此來,想必是聖人……」
吏員見馬芳仍然坐在席中、並不急於起身,便入前叉手笑道,馬芳聽到這話後頓時打個激靈,陡地站起身皺眉沉聲道:「不要胡說!」
說完這話後,他便不無憂慮的邁步向堂外行去,走出幾步後又回望案上已經將要處理完畢的文書,心中滿是不舍,抬手道:「見過中使後,若我仍在,午後帶你們入坊征繳,若……唉!」
吏員們聽到馬芳語氣並不輕鬆,一時間也是愣了一愣,還待追問,馬芳卻已經邁步行出。
衙署正堂內,一名中官端立堂中,兩側宅廄署諸眾匯聚一堂,待到馬芳入堂,宅廄令朱某便抬手指著他笑語道:「馬丞來了。」
那中官不苟言笑,入前一步打量馬芳幾眼,然後便展開令書說道:「宅廄丞馬芳聽敕,芳在事新司,草規嚴執,忠勤可勉,達於上聽,特授散秩宣義郎,鴻臚寺典客令同正員,見敕之日,即赴鴻臚寺履新聽用!」
馬芳這會兒還在憂心忡忡的懊惱於自己大嘴巴惹禍,對中官所宣讀敕書內容聽不真切,片刻後耳中傳來一連串的道賀聲,才將信將疑的抬頭問道:「我、臣……這、這是升官了?」
「恭喜馬丞、不對,應是馬令!」
宅廄署眾同僚們紛紛上前,指著馬芳笑語道,言語間也頗有艷羨。宅廄署作為新設官衙,主官宅廄令也僅僅只是從七品的官秩,兩個主官都已經是四五十歲的年紀。而馬芳所擔任的宅廄丞則僅僅只是從八品下,短短几個月時間裡便跨越了一整個大官階,與上司平起平坐。
而且鴻臚寺作為禮賓寺署,事務又要比太府寺、特別是宅廄署清儉得多,起碼不用擔心動輒便會得罪權貴。
聽到同僚們的賀喜聲,馬芳這才連忙向著大明宮方向再拜蹈舞,起身後已經是一臉興奮的潮紅。
且不說馬芳再得攫升,同屬上司宅廄令半是艷羨、半是惋惜的拉著中官詢問道:「敢問中使,馬令赴新將執何事?卑職並非斗膽窺度上意,實在署事新設,馬令在署勤事有功,此署中人皆有見,事半而棄,讓人傷心啊!」
「也不是什麼秘密差事,朝廷將遣使員前往吐蕃國中通事,馬宣義在選使中。在署事務儘快交接,家中事情也請安排妥當,幾日後便要長行蕃土、宣威遠邦,班公故事,將要效法啊!」
中官聽到這問話也並不隱瞞,入前望著馬芳不無勉勵示好的笑語道。他在侍禁中,是知道朝廷擬選百數人的名單,聖人卻特意將這個馬芳挑選進來,能夠被聖人記掛在心,雖然這個馬芳長得雜胡一般、不甚起眼,但中官也不敢對其失禮。
聽到中官講出馬芳的任用職事,原本還是群眾賀喜的熱鬧場面頓時有些冷卻。直到中官離開後,宅廄令朱某、柳某才入前拍拍馬芳的肩膀,只是臉上的羨慕之色已經不見,有的只是深深惋惜,更有與馬芳交情不俗的吏員忍不住跺腳忿聲道:「此必在朝權徒弄情,欲害馬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