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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多謝!」
蘇約連連對門仆拱手作揖,然後便將藥單揣起,一路疾行走出坊門。
離開時邕坊後,他也不再去別處,直接行入了北市中。北市繁華之地,雖然也受到街徒坊丁盤查的影響,但市中仍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市中七折八轉,蘇約來到一家新開的糧貨鋪子,向著當鋪迎客的鋪員點點頭,然後便行入鋪中,穿過前堂直入後居。
這裡早有數人在等待,見蘇約走進來,俱都連忙起身道:「蘇先生。」
「好運氣,討來一張門引,稍後你們出城可以更得便利。」
蘇約從懷中掏出那一張藥單,將之丟給其中一個手指細長之人,對方接過紙張後,拿在手裡搓揉片刻,並在手心吐上口水,一點點拍潤紙張,片刻後便很輕鬆的將藥單正面揭下,露出一張只有門引的紙張。
這時候,蘇約也已經洗掉臉上姜色,並順便換了一身更顯光鮮的薄綢長袍,此前的落拓氣質頓時不見,整個人也顯得更加有神采。
他接過紙來刷刷寫上「掏溷」二字,一般權貴官人門第,所謂門引都有一定的級別,這種只寫坊名與主人姓氏是最低級的,只用作門內庶雜瑣事留作憑計,在外則意義不大,不可當作什麼印令使用。
但凡事都有一個例外,比如蘇約從弓家門前詐來的這一張,或許不能憑此登堂入室,但用來唬一唬街面上那些坊丁衙役們足夠了。
畢竟洛北時邕坊只有一戶人家姓弓,就是洛陽令弓嗣明。換了另外一家哪怕更加莊重的門引,在眼下洛陽街面上,也遠不如弓家這一份好使。
幾個壯漢已經碼好驢車,車板上用麻繩綑紮著幾個碩大木桶,儘管外間有稻草層層包裹,仍然透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味道。
看著幾個短褐壯漢將要起行,蘇約又對他們說道:「此行只盼能順利,不要生出波折。你們要記住,車中載物一旦被發現,無論你們牽不牽扯其餘,本身都是必死無疑。若能口舌嚴密,貴人絕不負此忠義,家小仍有所養!」
「我等明白,既然敢為,便不懼一死!一旦事泄,即刻街上求死,若為生執,必是負義!」
幾人抱拳叉手,莊重作答,然後便驅趕著驢車離開了這一處鋪舍。
對於這幾人表現出的決絕,蘇約也是深感欽佩,並不免好奇少王出閣未久,哪裡招攬來這麼多的忠義之士?
但他也明白不該問的就不要瞎打聽,目送幾人離開後,他便以這一身新的行頭騎上一匹馬,由另一側離開北市,經新中橋返回洛南。一路行來頗為順利,沒有遭到什麼盤查。可見那些街徒也都是拿眼觀人,先敬羅衫,能否有所捕獲,真是全靠運氣。
由於洛陽縣獄罪人傅遊藝等招供,洛北坊間盤查重點就是那些看起來寒苦簡陋的小民車駕。
洛陽北市又被戲稱為糠市,意思是販賣的都是一些低賤貨品,往來也多寒丁,此一類的車駕簡直不要太多。金吾衛街徒並洛陽縣衙役坊丁等攔街盤查,不免就造成各處街道擁堵,民眾們怨聲載道。
但就算盤查這樣嚴密,有一類車仍然能夠暢行無阻,不要說街徒坊丁懶於過問,就算那些被圍堵攔截得焦躁難耐的小民們,也都對他們主動放行,那就是運載糞污的車輛。
時下正值盛夏,那種淘糞車一旦在街巷短留,四散的惡臭簡直令人聞之欲嘔,更不會有人去刁難他們來為難自己。
行出北市的這一輛糞車同樣如此,一路直行全無阻滯,路上遇到設卡盤查的街徒們,非但不作攔截,有的還熱心的給那行走緩慢的瘦驢抽上一鞭子,只為讓其快快滾蛋。
如此這一駕糞車很快就來到城北殖業坊,入坊之後曲里行走短時,已經有一戶人家婢女模樣的女子立在坊街路口等待,見糞車行來便一臉不耐煩地說道:「說是午時,將近傍晚才到。誰家這麼有閒時等待你們這些糞客,如果再這樣不守時,下次就不要來了!」
幾個掏糞漢子只是尷尬的訕訕笑,口中唯唯,遠遠跟隨在婢女身後穿行入巷,由後門進入一處家宅後院。
這宅邸門庭並不廣大,占地在五六畝之間,但洛陽本就少大宅,能有這樣一處宅院,可見主人也是一戶家境殷實人家。
糞工們入門之後便開始忙碌掏糞,宅中傭人便遠遠避開,又擔心他們四處遊蕩,站在遠處看著他們行動。
這幾個糞工都是壯力,來得時間雖然晚,但做工卻是快速,很快就打掃完畢,可是正待裝車離開的時候,卻又發生了一樁意外,只聽咔嚓一聲響,車軸竟然斷裂。
「怎麼回事?你們這些污人是故意給人難堪?這大熱天裡,幾桶污物擺在宅中,臭氣熏得人還怎麼居住?」
宅中家奴眼見發生這種意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連連。至於那幾個糞工,本就惶恐於車駕損壞,再受斥罵,整個人都顯得渾渾噩噩,連連告罪並請求讓他們先行離開,去拉來好車套上。
眼下天色已經不早,宅中奴僕也不敢耽誤,只是催促他們快一些。於是幾名糞工便連忙離開這一處宅院,並向殖業坊外跑去,出坊之後也不入城,沿安喜門大街直接出城,城門雖然盤查甚嚴,但當他們取出弓家門引之後,也被痛快放行。
殖業坊這戶人家奴僕久等糞工不回,不免又是咒罵連連,眼見天色越晚,幾個男僕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想要將那幾個糞桶挪到偏僻處先掩蓋起來,可是搬抬的時候,卻發現其中一個糞桶異常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