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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那時候,不要說陝州在不在他手中,哪怕潼關都不在他手裡,朝廷也根本沒有力量阻止他的東進之路!無非神都局面崩得更慘烈一些,大不了廢墟中重建,就像前年的長安。
他奶奶這麼安排,說到底主要意圖不是給他鋪路,而是不放心他,擔心他一把就把叔叔們全給玩死。
李守禮作為陝州刺史,表面上看來行台東進之路暢通無阻,這就是在告訴李潼,不要憋在西京玩什麼么蛾子,真到萬不得已、按捺不住,就直入神都來談。看起來是給李潼創造一個絕佳的機會,實際上也是在逼他放棄其他的選擇。
比如說,如李千里所建議的那樣,直接把他三叔劫入長安,跟他三叔搭班子,不跟他四叔玩了。
如果說李千里提出這建議的時候,李潼還會有其他方面的顧慮。可是當他四叔在長安熱熱鬧鬧給裴炎平反的時候,迎回他三叔就絕對要比揮兵去神都搞他四叔要簡單得多。
可他奶奶這麼安排,且不說朝中感受如何,李守禮待在陝州,明擺著就是行台一個前哨,這無疑會讓李守禮人身安全都直接受到嚴重威脅。
而且,左羽林軍不再宿衛上陽宮,當然也不可能再返回北門。行台又沒有正式的名義將左羽林軍給招攬收編過來,這數千久參宿衛的將士,直接在神都就淪為了尷尬的邊緣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與存在感,大大增加了被野心家蠱惑利用的可能。
「我一身安危並不足計,如今聖人姿態已經是擺明不能容我兄弟,但能助事一二,我也絕不畏縮!」
聽到二兄能有這樣的覺悟,李潼也頗感欣慰,便又說道:「二兄身在陝州,需要深居簡出,切勿與朝士頻密接觸。舊事左羽林軍袍澤,日常可以不失接濟,有欲西行者,可以招引送來。但若有人勾謀朝中計議,那就千萬不要再與之往來!」
「朝情已經危險至此了嗎?」
見李潼說得嚴肅,李守禮便又問道。
「本非亡續之世,何重伊霍之功!」
李潼聞言後嘆息一聲,然後又說道:「伊尹逐太甲復迎之,霍光廢昌邑而立元孫。唐家得業以來,遞傳有序,太后雖稍僭於名,亦聖母臨朝,豈有大器決於臣班!裴炎事跡比及二者,論心已經可誅。聖人執迷於此,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一旦據成事實,便是自絕於宗家倫理,則我與廬陵,俱入亂局,也將要受幾家洗鍊裁汰!」
第0717章 仁皎反骨,捐身關隴
裴炎之於大唐社稷究竟是功是過,本就是一件不值得討論的事情。無寸封之功,而有傾覆之罪,除了皇帝李旦將他當作一個大寶貝,只怕沒人會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察其事跡,無非私慾逾於臣節,與虎謀皮而為虎所啖。
此前朝中有李昭德、有狄仁傑主持局面,是真的能給李潼以壓迫感。若朝局就此平穩過渡且有所發展,行台的發展空間無疑會被逐步擠壓。畢竟陝西之境已經久有疲敝,行台本身已經是一個非正常的存在,通過常規的手段更不會是朝廷的對手。
不要說眼下這樣一副局面,就算原本歷史上,在經過中宗一朝亂象之後,老四一家通過武力成功上位,為裴炎平反都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太平公主畸大,李成器包括李守禮都被捲入統嗣之爭中。如果不是李隆基能抗,當時就得翻天。
即便這樣,李旦一家法統性仍然頻頻遭到質疑。從早期的譙王李重福作亂,到開元年間權梁山稱帝,乃至於到了唐代宗時期吐蕃寇入長安,竟以李守禮之子為帝。說到底,這一家法統既不受命於天皇,又不受命於太后,當然不可能延自中宗一系,你把裴炎吹得再響亮,裴炎終究也只是一介臣子。
天寶年間,玄宗李隆基甚至學他奶奶武則天那一套,搞了一次再受命。
如今李旦所面對的政治處境,其實遠比原本歷史上要好得多,母親尚且在世,根本就沒有褒揚裴炎的必要。可這大聰明非要來這一套,也讓人不知如何評價是好。
「裴炎論功,竟有如此大禍!可憑此進用的韋承慶,曾是咱們阿耶故員啊……」
李守禮自不懷疑三弟的判斷,但於人情中卻還不乏疑惑。
「韋承慶?哼,無論來年情勢如何,此賊我必殺之!」
聽到李守禮言及韋承慶,李潼便忍不住冷笑厲聲道。
韋承慶他們一家與李潼一家淵源可是頗深,早在高宗龍朔年間,其父韋思謙就曾經擔任時封沛王的李賢王府官佐。等到李賢被封為太子,韋承慶又任東宮官員。父子兩代臣事,關係可謂匪淺。
但更精彩的是,其父子、兄弟次第拜相,可謂一門顯赫,這種富貴顯然不是李賢那個倒霉故主能夠給予的。
垂拱以來,武則天與宰相矛盾始終很尖銳,但韋思謙卻是難得能夠善終的宰相。其子韋承慶、韋嗣立在武周、中宗朝相次拜相,特別在中宗朝更是直接與中宗皇后韋氏合籍論親。
結合後事,如果說韋氏父子在李賢被廢過程中沒有發揮什麼作用,李潼是說什麼都不信。特別他三叔那種涼薄性子,剛剛登基就已經打算動動自己母親了,如果沒有什麼故事曲隱,能對韋承慶兄弟那麼看重?
這一家人身份也是極為複雜,可以說是披著關西的皮、操著關東的心,廢王立武的過程中,韋思謙就甚有表現。等到中宗歸朝,又華麗轉身成為關西人家代表人物,身份與立場從來都不是約束他們父子進步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