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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份踏實也不在於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身為神皇心腹多年,丘神勣自然深知神皇是怎樣的殺伐果決,如果真覺得一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用處,手起刀落絕無二話。
窮思多日,丘神勣也想清楚自己這一次真的是捲入到了很大的麻煩中,如果換了一個普通人捲入到這種事情當中來,那是篤定的必死無疑。
可是丘神勣當然不普通,他是神皇陛下鐵桿心腹,有沒有罪並不在於犯了什麼過錯,而在於神皇肯不肯包庇他。
現在神皇只是將他軟禁起來,既沒有入案審訊,也沒有宣布處罰。可見神皇自己心中也沒有一個決斷,仍然心存猶豫。
儘管與外界消息幾乎隔絕,但丘神勣身為南衙大將,對於局勢演變也並非完全沒有自己的判斷。神皇意欲剷除弓氏,這一點丘神勣的確是失於先覺,但也很清楚在殺戮清算的同時,想要維持都邑平穩,少不了金吾衛控制局面。
丘神勣擔任金吾衛大將軍多年,南衙禁軍多有其故舊相識。雖然神皇想要以其親徒接掌金吾衛兵權,但丘神勣都不是看不起武家子,事實就是武家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完全接掌金吾衛而徹底的取代他。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丘神勣也就不再惶恐於眼前困境,只是將這一次軟禁當作難得的放假。
拋開那些前程的憂慮,他被軟禁的這一片宮室區域除了稍顯破敗之外,環境幽靜,宜於起居,飲食供應無缺,偶爾甚至還能聽到內教坊絲竹樂聲。
當武承嗣領命來到丘神勣幽居所在時,丘神勣正在涼亭中對著天際殘月自飲自酌,見到武承嗣行來,他便舉起酒杯對武承嗣遙遙示意,淡然說道:「入囚以來,難見故誼。武納言今日雅興,居然舍面來見落魄之人。」
「武相公早已經轉任文昌右相!」
負責導引的宮人小聲提醒,丘神勣聞言後則微微錯愕,片刻後便又微笑起來:「無論何職,總是政事堂尊大。右相入此,若只是閒情偶念,丘某自有薄酒相酬。但若有雜情相教,柵下囚徒恐是不能良策以應。」
被軟禁多日,丘神勣心中難免怨氣滋生。他與武承嗣也沒有什麼深厚情誼,按照丘神勣料想,其人肯來相見,無非是金吾衛軍眾失於統率,累得都邑局勢混亂,無奈之下,再來向他求借幾分久執衛府的餘威。
武承嗣神情冷峻走入亭中,望著渾然不覺大禍將臨的丘神勣,一時間不知該要說些什麼。
沉默片刻後垂眼看到亭中食案擺設飲食簡陋,他臉色陡然一沉,環顧左右怒聲道:「丘大將軍尊貴體格,爾等宮奴怎可如此怠慢!」
丘神勣倒是豁達,聞言後只是擺擺手說道:「捧高踩低,人世俗情。丘某半生虛度,所見也是繁多。但有一二微力,尚可為君上取用,餘生仍有潦草過活。些許人事刁難,不必常念懷中。右相所為何來,不妨明言。」
講到這裡,他又稍作咋舌,繼而便嘆息道:「相公轉任此職,西征戰事怕是不善吧?神皇陛下於此寄望深厚,為人臣者自然也苦盼功成。但世事未必長遂人願,丘某身纏荊棘,苦於不能自明。但唯一點忠誠可表,絕不會因情勢轉移而有絲毫晦暗!板蕩識誠臣,雖冤不訴,唯待召用!」
眼見丘神勣侃侃而談,如怨婦一般絮絮叨叨,武承嗣更是無語,片刻後才嘿然嘆息道:「大將軍倒是情感豁達,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實言道你,神皇陛下著我請送一程。半生權勢得享,不可稱為潦草,請大將軍安然上路,不要……」
「什麼?」
丘神勣聽到這話,兩眼頓時凸睜,手中酒杯跌落在地,上前用力扣住武承嗣雙肩,怒聲喝道:「賊子虛言詐我!我為神皇陛下……阿武怎能如此待我!」
「來人,來人!」
武承嗣猝不及防,擰身掙脫開丘神勣的把控,揮手召來禁衛:「給我殺!狗賊死不自知,更怨何人刁難!」
禁衛軍士沖入亭中,抬手便將丘神勣砍翻在地。可憐一個南衙大將,死得波瀾不驚。
武承嗣憤懣難平,奪過禁衛長刀,又在早已經倒在血泊中的丘神勣屍體上砍了數刀,並將丘神勣那死不瞑目的臉龐踢得翻轉過去,然後才怒聲道:「速傳刑徒入此領屍!」
第0163章 加官加封
黎明時分,群臣大集端門之外,等待上朝。
李潼在鸞台官舍逗留一夜,現在則與鸞台一眾官員們並行入班。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不免竊竊私語,他們日常或是顧慮種種,不與少王交際過多,但少王身份畢竟擺在這裡,多多少少會存一份關注。今日只是常朝,非望非朔,少王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且與鸞台官員們同行入班?
李潼其實也有些無奈,幕後黑手做久了,都不太習慣被人如此關注。不過今天以後,他想不引人注意也難,看到官員們躲躲閃閃打量他的視線,心情也是有些複雜。
他不知在場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心向李唐,自己步入時局中的方式肯定會讓一部分人覺得難以接受。但想要謀生在這樣一個世道中,想不沾髒身又哪有那麼簡單。
活著才有未來,砧板上的魚肉再怎麼清白,也只是人盤中餐食。他既不甘心那種任人宰割的處境,不為魚肉、即為刀俎,做出這樣一個選擇,不可避免就會受到人的抨議,這種覺悟,李潼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