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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帝與廬陵王雙雙斃命,讓他沒有了從容操作的時間,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確立一個唯一的權威,以應對接下來的種種變故。
眼見朝士們聚集的已經差不多了,雖然陸續還有零星加入,但也不會再有大規模的增長,於是李潼便下了城樓,在甲卒們的簇擁之下自端門行出。
「臣等拜見鎮國雍王殿下!」
站在端門最前方的是原本朝廷幾員宰相,分別是禮部尚書王及善、黃門侍郎張錫、兵部尚書孫元亨以及殿中監姜晞。
幾人口稱拜見,但也只是拱手揖禮。這也很正常,宰相乃是百官之首,本身就地位超然,再加上雍王歸國以來對朝臣們多有冷落,以至於朝臣群體頗有積怨,宰相身為百官之首,如果在這樣眾目睽睽的場面中表現的過於阿諛熱切,無疑會有傷風骨人望。
但在作揖之後,幾個宰相的反應就變得頗有意思了。首先是王及善這個老人瑞,似乎長久的站立導致體力不支,身軀一晃便腰骨彎曲,直接拜在了雍王面前。另一側的張錫見狀,忙不迭入前攙扶,同樣順勢的膝蓋點地。
至於兵部尚書孫元亨則就乾脆的多,作揖算是代表朝士群體表達了對雍王冷落態度的不滿,然後便直接拜倒請罪道:「今次神都鬧亂,兩衙甲兵多有悖法,臣當司在事,失職罪大,恭請殿下降罪!」
極短時間裡,四名宰相拜倒三人,唯姜晞直不楞登杵在原地,顯得很不合群。略作錯愕後,也不敢再風骨自標,同樣拜在了地上,額間已經隱有冷汗沁顯,視線餘光滿是幽怨的瞥著仍在伏地呻吟的王及善。
望著哼哧哼哧粗喘大氣的王及善,李潼心裡暗罵一聲不愧是能從武周一朝挺到現在的老臣,細節上的圓滑真不是吹的。
一邊腹誹著,群眾矚望之下,他也不得不稍具敬老姿態,上前一步將王及善攙扶起來,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兩臂已經被王及善反握住。
「得見殿下麟趾龍行,臣更有慚老朽無能。當年春宮奉裕,竟夜不疲,孝敬皇帝夸臣忠謹,大帝更解橫刀授臣,顯貴左右。今班列久立竟不能支……」
白髮蒼蒼的王及善一臉羞慚之色,嘴角顫抖著嘆聲說道。
李潼聽到這話更覺無語,但也只能順著王及善話語說下去:「王相公立朝耆老,向年先君用之以力,今小王在事,尤須敬重這一份經久資深,老謀國士,不需再恃筋骨,自有珍惜之處。」
說完這話後,他便將手臂從王及善手中抽出來,不再聽這老先生倚老賣老。這張嘴就是你爺爺你大爹當年如何待我,實在是讓人不爽。當然拋開這一點小情緒,王及善這麼說也是在表態我是你家祖傳的老馬仔,咱們有話聊。
繞開王及善,李潼垂眼望著直言請罪的孫元亨說道:「今日盛集朝士,大計在議,孫相公所陳述且付後議,不必急表事前。」
應付過幾名宰相,他才又將視線轉向在場已經班列整齊的朝士們,大聲說道:「日前都畿板蕩橫生,諸君各有經歷,無復贅言。家國痛失主上,小王倉促就事,然社稷之所興繼,亦不敢私計獨斷。今日祿士盛集,為家國長謀大計。破賊雖易,凝聚則難。
幸家國仍有恩親在堂,人望不失歸屬,大帝遺書、託事太后,今迎皇太后陛下歸朝,追述大帝遺制、宣恩褒功,諸公獻才於朝堂,小王奮力以定亂,奸邪險惡,不足為慮!」
說話間,他便翻身上馬,扶劍俯瞰全場。而這時候,端門前群臣在聽到雍王這一番話後,各種議論聲已是大作,許多人臉上都流露出驚詫之色,甚至有人出班高呼反對。
這樣的場面,李潼也有預見。此前朝廷諸多人事變動,不獨他一系人員被大量清洗,同樣的他奶奶所提拔的臣員也遭到了大規模的貶謫。如今仍然在朝者,相當一部分對武周都是乏甚認同感,對於皇太后再次歸朝自然也都深有牴觸。
但李潼今天本就不是為了要與他們商量,端門內外具甲數千,將這一片區域牢牢封鎖起來,對於官員們的質疑反對聲充耳不聞,兩眼只是盯著前班重臣們,一時間端門前的氣氛嘈雜又充滿了肅殺。
在雍王的逼視下,前班陸續有臣員行入雍王身後。並不是官位越高、風骨越軟弱,而是所處的位置讓他們所慮更多也更全面。風骨並不能解決切實所面對的問題,而且在場這些反對者也未必就是完全的風骨公義,大有私計摻雜、製造分裂者魚目混珠。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李旦雖然當國未久,於朝中也留下了自己的烙印,特別韋承慶執掌中書後,朝中人事改變可謂深刻。想要將皇太后重新迎回朝中,當然不能獲得這些人的同意。
此前雍王雖然傳檄移除皇帝尊號,但畢竟不屬於朝廷正式的聲令。今日群臣相聚於此,也未必就是人人屈從雍王淫威,心裡大概已經在打著主意聚眾聲討雍王的檄文,現在雍王又作此反覆之計,自然更加踩到了這群人的痛處,反對者漸漸聚集起來,神態激動的揚聲反對。
「國中動盪頻生,誠是家國之大不幸!然聖人持符當國,亦海內之眾望。殿下殊號鎮國,亦聖人之所親冊,享恩之隆厚,天下無有過之!社稷遭禍,百姓同悲,殿下不以匡扶為計,反而強宣亂命!大帝遺制,皇太后屢有違背,當年殿下亦以匡申正義為功,今自反前事、重造妖氛,能不為天下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