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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也不必說的太早,你們蔡邦家人素來短視得很,即便是人間良言,未必肯聽。」
葉阿黎先是順嘴奚落了這人一句,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娘氏之所以能夠先你家提取到貨物,除了姿態更恭敬,還因為他們所提交的貨錢並非一般的財物,而是大唐所獨有的飛錢。」
「飛錢?這物名我聽過,據說一張紙片便可當億萬錢用。但唐人機巧太多,這些有悖人理的事情,也實在是讓人弄不清楚。」
蔡邦氏族人先是表示了對飛錢的不能理解,接著才又連忙追問道:「既然這飛錢有此便利優待,又該何處尋得?」
「那飛錢可不是什麼違背世情的妖物,雖然是一張紙便可當億萬錢使用,但這張紙也並不是輕鬆得來。須得你將相應錢款存進官倉柜上,自會有人給你開具等價的飛錢。這一張紙,便可以當作你原本的錢款使用。」
葉阿黎這會兒倒不再嘲笑此人的無知,而是熱心的為其講解科普飛錢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這是什麼樣的蠢計?究竟怎樣愚蠢的人,竟會用億萬錢財去換取一張廢紙?」
蔡邦氏族人在了解到飛錢是個什麼東西後,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是很快便發現葉阿黎正用一種憐憫中隱含嘲諷的目光望著他。
「你自以為智高於人,一眼能看破旁人看不出的危害?那為何娘氏已經提貨完畢、正待發走,而你卻仍受困京中、求告無門?若大唐就是拒不給貨,你用錢財換來的那張貨單,不是廢紙、又是什麼?」
葉阿黎聽到這人對飛錢的評價,便又冷笑說道。
那蔡邦氏族人聽到這話,頓時呆在當場,愣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終於理順了思路,但張嘴便是憂心忡忡地說道:「唐國難道真的要拒不給貨?」
葉阿黎聞言後頓覺無語,嘆聲道:「京中每年發貨巨數,若比作一頭氂牛,你蔡邦家這一點貨量連牤牛尾上一根毫毛都不如。值得因此小利,去損害取信大眾的道義?你肯花費錢財,換來一張兌現受阻的貨單,卻將飛錢視作邪物。殊不知,飛錢較之你那貨單更重要得多!」
「似乎、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那人口中喃喃自語,雖然仍不能完全理清楚當中的邏輯,但對飛錢倒也不再只是完全的排斥。
葉阿黎聽他這麼說,便又繼續說道:「手持飛錢,不只官府優待,能夠更得關照,對你自身也是極有益處。你將錢物從國中拖運至此,損耗多少?不說全程的折耗,單從蜀中翻山抵達關中,又損失多少?一成、還是兩成?可若在蜀中便將錢款輸入官倉,換到飛錢,一紙隨身、直入長安。
這一部分折耗,那就是結結實實節省下來。你笑娘氏愚蠢,卻不知娘氏比你聰明多少!眼下你還在苦求族中許你幾分利好,卻不知娘氏押貨之人還未離京,便已經將這途中折耗節省出來,飽進了私囊。自己愚不可及,卻見怪旁人的手段精妙,能不惹人發笑?」
「這、這……我此前並不知有此事!那麼,現在做還來得及?」
當中的彎彎繞繞,蔡邦氏族人未必盡懂,可當聽到自身利益相關時,登時精神起來,在葉阿黎的講解提點之下,才知自己錯失了怎樣的謀利機會,一時間不免懊悔不已,忙不迭追問道。
「錢款已經入京,甚至都已經被繳入官府有司,你說還來不來得及?」
葉阿黎聞言後便沒好氣地說道,待見這人一臉的沮喪,又微笑安慰道:「此前或是不知,但眼下知曉也並不算晚。畢竟兩境之間,常年往來,此次不可,還有下次。下一次再入唐時,直將錢財於蜀中支兌成飛錢,輕身往來,行程不滯。這飛錢,就是方便了你們這些翻山越嶺、逆路行走的旅人啊!」
講到這裡,她又不無神秘的壓低語調說道:「不說往來的錢款,你自己的私財,大可以兌成飛錢貼身收放,如此也能免於巨財扎眼所帶來的危害。日後無論輾轉何方,但入大唐境內,一紙隨身便可保證你家財無失!
唉,當年的我就是患於寡識少知,若那時便將家產變換、兌成飛錢,何至於將諸產業都拋棄國中,赤貧入唐啊!如今為了西康這封領的安全,還要將許多不需要自己操心的鄉人懇求招攬在身、積攢情義,旁人還未必會真心助我關照產業。」
那蔡邦氏族人聽到這話後,一時間不免也是心意大動。他倒不想葉阿黎那樣身份特殊、在國中被逼得沒有立足之地,本身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投唐的打算。
但葉阿黎所講到飛錢的便攜和隱蔽性,還是讓他非常動心的。他代表整個氏族入唐經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雖然勞累,但從中所分得的利潤也是非常可觀。
這些錢財囤放在吐蕃本土的家中,已經招惹到許多族人的嫉妒,所以他也不無擔心,那些人或許就會因為嫉妒而搶奪他往來押貨運輸的事務,乃至於趁他不在家時侵占搶奪他的財產。
如果他能將家財兌換成飛錢收存著,此一類的擔心自然可以免除。只不過,飛錢的便利性只是聽了葉阿黎一面之辭,他對大唐的信用如何也是有所保留,也實在不敢輕易做出決定,將家產寄放在敵國之中,決定還是要仔細看一看,再做出決定。
且不說這人心思如何,此一類的談話,葉阿黎也進行過了許多次,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眼見這人已經有所動心,便就此打住,若再接著說下去,表現得太熱切,則就很有可能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