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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段時間,羅特勤便讓人向天空射出一支鳴鏑,之後四野間便陸續傳來回應聲。當十支鳴鏑用完後,他們所鋪開的這個扇形區域也已經極大,再遠的話,彼此將難以聯絡,於是羅特勤便讓人吹響號角,將斥候們召集回來。
可是當斥候們返回後,羅特勤卻是臉上大驚失色,他分遣出百名斥候,每五人為一小隊,前後左右交錯前進,能夠最大程度避免被敵人圍殺。
而且在剛才查探的過程中,二十次鳴鏑不多不少,可是當斥候退回的時候,卻足足少了三十多人,而且分別處於不同的方位!
這說明,敵人已經潛伏在了這一片荒野中,數量不少,而且戰鬥力驚人,起碼是擁有著超長距離的遠程殺傷力。
「是唐軍、一定是唐軍!唐人來了……特勤,咱們趕緊歸告可汗啊!」
損失了這麼多同伴,那些突厥斥候們一時間也是臉色大變,特別一想到如果他們不巧被分配在了那幾條道路上,死掉的可能就是他們,心裡就充滿了後怕。
突厥復國以來,因其機動性強、作戰靈活,加上大唐內部的高層動盪而影響到邊事防務,所以崛起的過程也是頗為順利。
但亡國之禍卻不是能夠輕易淡忘的,整個突厥部族中也都瀰漫著一股恐唐的情愫,否則以上代可汗骨篤祿為首的一眾貴人們,便不會放棄攻掠唐國,轉而抄掠西突厥故地。
眼見到此前還相聚談笑的同伴們在短暫分開後便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於是在這些突厥斥候們看來,眼前這一片荒野便仿佛一個靜默無聲、擇人而噬的凶獸,充斥著恐怖的氣氛。
「閉嘴!既不知敵人甲仗、兵數,又不知具體是誰,怎麼能這樣回告可汗!」
羅特勤同樣眉頭緊蹙,心裡未嘗沒有顫慄感,但想了想之後,還是咬牙低喝道:「繼續隨我上前,抓取幾個耳目舌頭!」
他自恃勇武,又有百數眾精銳斥候跟隨在身後,只要保持不再分散,自信遇上了任何對手即便不敵、也能端詳之後撤退下來。
於是羅特勤便率眾縱馬沖向幾隊斥候消失的方向,荒野中並沒有大量人馬轉移的響動聲,而且他也觀察了天上的飛鳥並沒有在天上盤桓不敢降落,並非大隊人馬潛伏的跡象,所以才有如此豪膽。
他們一行人沿道路沖行一段距離後,羅特勤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有絲絲血腥氣息,於是便向後打了一個手勢,後方自有突厥騎士下馬攀高,占據了制高點引弓待敵。
之後羅特勤一行繼續向前,轉過一大塊塬土後,所見畫面頓時讓他們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這一路五名斥候,都被剝光了衣袍聚在一處凹坑中,他們身上各有數量不等的血洞,應該是在中箭身死後被敵人挖肉取矢,屍體傷疤血洞仍未凝結,還在向外滲著血水。同時,他們的顱後頭皮都被剝取,露出慘白的骨膜,使得整個屍身顯得猙獰又詭異。
「是誰?究竟是誰?」
眼見部族勇士被如此虐殺拋屍於此,羅特勤頓時目眥盡裂,抽刀在手大聲吼叫道:「既然殺我部勇士,為何不現身來戰?唐人如此膽怯,可笑、可恥!」
然而任由羅特勤怎樣的憤怒咆哮,四野卻並無餘聲,當斥候們散開搜索周圍的時候,才發現些許敵人殘留的活動痕跡,分明是已經撤離。
「特勤,這裡有字跡!」
一名斥候在翻看同伴屍體的時候,從下方抽出一塊用血塗抹著字跡的木板,連忙轉身呈上。至於木板上寫著什麼,他們並不知,因為包括羅特勤在內統統都不識唐人字跡。
「默啜埋骨之地……」
正在向臨時選定的宿營地轉移的默啜接過斥候們搜索來的木牌後,看了看然後隨手拋在了地上,冷笑道:「唐人勢弱技窮,真是丟盡了他們先輩的臉面!往年大軍直攻漠北,是勝是敗也都不失豪邁,現在卻只敢潛伏在暗處,恐懼我大軍雄壯,不敢上前來戰!」
言雖如此,但默啜心緒卻陡然下沉。須知被獵殺的可不是什麼尋常部眾,能夠被選作斥候的全都是他部中精銳,也有最優良的武裝,卻仍然無阻唐人殘殺,可知潛伏在暗中的這一支唐軍絕對不凡,遠非原州那些一般守卒能比。
更恐怖的是,唐人能夠準確獵殺他所派遣的斥候,但卻一直沒有將自身的實力暴露在外,這說明此路唐軍對他們的行蹤就算不說了如指掌,起碼也是跟隨了一段距離!
「怎麼會這樣?」
儘管口中對唐軍極為蔑視,但默啜心裡卻早已經是翻江倒海,因為這一路唐軍的出現,實在大大有悖於他的設想。
須知為了籌劃今次奔襲原州,默啜從去年就開始布局,先是在漠南小規模的侵擾唐國邊州,引誘唐國代北道大軍聚集在單于都護府附近的漠南區域,而他自己則率精銳部族們返回郁督軍山競爭汗位。
待到成為可汗後,默啜又下令讓阿史德元珍率領軍隊集結在豐州附近,將河曲附近如銀州、夏州包括靈州的駐軍都吸引在河套周邊,這才造成了關內州縣幾無設防的空虛狀態。
而且唐國長安爆發動亂,神都洛陽更加不必說了,唐國各種亂象簡直就是在鼓勵默啜對其內部用兵。他也一度以為這是上天賜予的機會,所以才大膽南來,無論從哪一方面而言,此際在慶州境內都不該出現這樣一支伏殺他的斥候如殺雞一樣簡單的唐軍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