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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刀甲鐵蹄的洪流,在這牙帳南面的曠野上毫無花巧的迎頭碰撞在了一起,此方天地霎時間變得燥熱血腥起來。戰鼓聲如奔雷一般狂響,旌旗大纛亦如狂風中搖擺不定、但卻堅韌不拔的密林,一員一馬的生死不足掛齒,唯有鐵流翻卷、馬踏敵陣才能讓人動容。
漠北原野上也多年未有如此盛大陣仗的交戰,當戰鬥正式打響時,所有的鼓角軍令都淹沒於昏天黑地的廝殺聲中,唯勇士出征之際、所見對面那醒目顯眼的中軍大旗所在,是雙方將士們奮勇廝殺的最終目標!
唐軍將士們大軍征遠、要一戰克定死灰復燃的突厥餘孽,而這些牙帳勇士們,也要拼死力戰、用生命捍衛阿史那族在漠北的最後榮光!
平地上殺聲盈野,高空中鷹鷂不敢盤旋。但這廝殺激烈的廣闊戰場上仍是亂中有序,身在戰陣拼殺的卒伍們或是難窺戰場全貌,但在各自中軍所在,對方軍士們所匯聚而成的一股股洪流都在肉眼可見的快速接近。
開戰之後,張仁願便立馬中軍大纛之下、寸步不利,其四方仍有兩千名壓陣賁士守護。
戰場上,突厥人馬仍是倍勝於唐軍兵力,隨著雙方各自的衝殺勇進,漸漸的便有數路突厥人馬衝破了戰場核心的廝殺纏鬥,看清唐軍壓陣中心所在,即刻便策馬向此衝殺而來。
雖然前線仍有人馬據守應敵,但如此距離前所未有的拉近所帶來的壓迫感十足,在大功重賞的誘惑下,沖近唐軍陣線所在的突厥士卒們都有著一份貪功忘命的狂熱,唐軍陣型嚴密的鎖射根本無阻他們狂熱奪功的步伐,拼命策馬拉弓、直向中軍大旗壓近。
「大總管,是否要鳴金回防?」
眼見陣外突厥將士們如此奮勇兇悍,衝擊得唐軍陣防搖擺波動,有督陣將領暗捏一把冷汗,撥馬入前叉手請示。
「士氣奮勇,豈可輕墮!大軍長擊,業已至此王庭,胡勢傾頹、力難穿縞,又安能傷我?」
張仁願冷笑一聲,抽刀一斬,砍飛了一支陣前飄來的流矢,繼而再振臂呼喊道:「唐業當興,自有皇命庇我!諸將士無需回顧老物,移陣、赴前!」
隨其一聲令下,唐軍留守軍陣頂著胡卒們的猛烈衝殺,緩緩向前移動起來。
此時的戰場上,聲令傳達已經出現了極大的阻滯,但諸軍部伍仍有專職的令兵不斷的回顧旗令,當眼見到中軍大旗不退反進,這自然意味著突厥人看似猛烈洶湧的衝殺沒有給本陣帶來絲毫的壓力。
如此資訊傳達,諸軍更加的軍心大振,向前衝殺的勢頭更加猛烈,同樣陸續的有人馬衝殺出戰場核心區域,直向突厥人的底陣衝去。
此刻默啜所在同樣也只能觀望到唐軍的中軍旗纛緩緩向前移近,一時間不免有些氣急敗壞:「前鋒人馬究竟在做什麼!我數萬雄軍擊賊幾千寡眾,竟然無阻進程!」
那些仍在陣前鏖戰的突厥將士們自然無暇申辯,唐軍步陣嚴整堅固,遠不是幾番游騎衝擊便能叩破。這些唐軍從主將到下卒皆如瘋子一般,在這樣猛烈的攻勢下仍敢向前推進!而每當他們打算下馬列陣壓迫,陣內便有跳蕩殺出,完全不給他們整列戰陣的時間和機會。
唐軍悍不畏死,但可汗乃是整個突厥汗國的君主核心,自然不可有絲毫犯險。當越來越多的唐軍沖近底線,王旗下的旗鼓便下達了諸軍回防的命令。
許多衝殺在前的突厥部伍們還沒有接收到明確的指令,但一些唐軍士卒們已經開始興奮呼喊:「突厥敗了!突厥敗了!」
廝殺混亂的戰場上,聲令要作準確傳達本就不容易,當一部分突厥軍眾在戰場上抽離出來要作回防時,其他部伍後路陡失支撐,頓時也變得茫然驚疑起來,紛紛撥馬抽身回撤。
這樣的迷亂快速蔓延全場,而在唐軍的攻殺下,王旗周邊的旗號也開始快速的變幻起來,所透露出的訊息更加的讓人茫然驚懼,潰散自然如約而來!
「再殺、再殺!敵難傷我……」
默啜仍在努力試圖穩定局勢,甚至又派出兩千名狼騎近衛殺入戰場,希望能夠將局勢重新回卷過來。然而這會兒突厥兵力的優勢反而成了爭回戰勢的困擾,近萬名士卒逃返回來,再加上唐軍的推波助瀾,那投入戰場的兩千狼騎也很快就被反卷回來,已經難再阻止頹勢。
「可汗,暫歸牙帳罷……唐軍士氣正銳,力難取勝,待我諸軍回援,自可將之圍困,仍有勝數可爭啊!」
眼見戰場上軍勢頹敗,甚至已經將要衝擊到王旗所在,諸部豪酋們紛紛入前勸告道。
默啜在沉默片刻後,終究也只能無奈嘆息道:「歸帳整軍,來日再戰罷……」
隨著可汗儀仗脫離戰場,突厥人的敗勢也就註定。張仁願自不放棄這一機會,即刻下令全軍出擊。
雖然突厥人戰場上的傷亡並不算大,可當追擊戰開始的時候,那些已經戰意喪失的突厥人幾乎已是排隊待死,這一條血肉橫飛的殺戮之路從戰場上一直延伸到幾十里外的牙帳所在,突厥人們躲入牙帳周圍的營柵防事之中,才能憑這些防事困阻住唐軍的一路追殺。
經此一役,唐軍單單繳獲斬殺的突厥人馬便達數千之眾,其中大部分斬獲都是在追潰途中達成。哪怕張仁願直接下令將大營安扎在與牙帳直相對望的距離上,那些突厥軍眾們也早已經被殺破了膽,只是埋首加固牙帳周邊的各類防事,甚至不敢抬頭去張望唐軍營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