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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誇張的戰果,所以關於石堡城此戰該不該打,後世也是為之千古磨牙。甚至就在當時,詩仙李白就作詩譏之: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認為石堡城一戰只是哥舒翰博取功名利祿的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
當然,文人墨客的說法,聽聽就算了,哪怕他是詩仙。須知就在此前,李白還有詩吹捧哥舒翰「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軍皆披靡。衛青謾作大將軍,白起真成一豎子」,在哥舒翰面前,衛青、白起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這也就是在古代詩歌文學自有其崇高地位,如果放在後世,這就是標準的說啥都會、幹啥都廢,只會瞎蹭熱度的流量大V。
說他品格高吧,他跟隨永王東巡作亂,還唱歌助興,說他能力強吧,造反還他麼失敗了,他到底在亂軍中幹了啥也不清楚,反正那組《永王東巡歌》成了他從亂的鐵證。
圍繞石堡城一戰的議論數不勝數,後世就還有種說法是哥舒翰應該對怛羅斯之戰的失敗負重要責任。因為就在石堡城之戰的第三年便發生了怛羅斯之戰,有人認為當時不打石堡城而將犧牲的幾萬隴右將士投入怛羅斯,此戰便不會失敗。
這說法也實在不好評價,大概認為怛羅斯就在隴右隔壁,幾萬隴右軍抬抬腳就能到達參戰。這要是可行,直接把安祿山提溜過去驅虎吞狼,不獨怛羅斯之戰能打贏,安史之亂都避免了。
石堡城之戰,以後世眼光而言自然不該打,因為就算打下來了也沒能完全挖掘出此戰的重要戰略價值。
因為就在之後幾年,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亂的爆發徹底打亂了大唐帝國的各種布局,諸邊大軍回撤平叛,甚至就連整個隴右都被吐蕃趁機吞沒,更不要說區區一座石堡城。
但人生來就是等死,也總不能說由生到死的任何行為都全無意義。
石堡城的戰略意義絕對至關重要,經過盛唐多年持續不斷的打擊,大唐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從嶺南到中亞、對吐蕃綿延近萬里的戰略封鎖,石堡城的奪取就是為下一步反攻吐蕃而所作的準備。
這樣一座重要的烽堡,李潼自然很關心,可是當他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自黑齒常之一下諸隨同的河源軍將校們俱都一臉迷茫。沉吟半晌後,黑齒常之才開口道:「殿下所言這處烽堡,不知何處聽來?其位居地勢如何?」
見眾人如此反應,李潼隱隱感覺他這個問題似乎是鬧了烏龍,但還是循著自己的記憶,將石堡城相關的地勢環境講述了一下。
如此諸將又是沉默片刻,突然才有一名兵長舉手發言道:「殿下所言地勢,似乎是東北處的白水溝,但那裡地勢雖險,卻並無烽堡設置啊!」
大唐與吐蕃邊境鬥爭激烈,局勢須臾百變,當李潼見到河源軍諸將都沒有聽過石堡城之名,便意識到可能這座烽堡眼下還不存在。
因此在聽到那兵長所言後,他也並不感到意外,但還是忍不住詢問道:「或許是言者口誤,聞者記錯,不過白水溝那裡,方不方便去看一眼?」
有了具體可知的地點,黑齒常之的記憶就鮮活了起來,聞言後便點頭道:「白水溝地處赤嶺東麓,本非吐蕃游弈之境,較之嶺內還要更安全一些,自然可以去看一看。」
說完後,他便抬手示意剛才答話那名兵長頭前帶路,也算是給這個機警博識的兵長一個在雍王殿下面前表現的機會。
那兵長頭前帶路,對周遭地形非常熟悉,儘管山嶺之間諸多崎嶇岔口,甚至李潼都被繞暈了,他都能不假思索的擇道而行。
再見對方身高七尺有餘,比黑齒常之都要高大,哪怕在一眾威武悍勇的河源軍將校當中都頗為醒目,攀高躍澗如履平地,李潼一時間也心生愛才之心,於是便開口問道:「校尉名何?」
那兵長聽到這話,神情略顯激動,頓足立住、回身叉手道:「卑職名郭知運,秦州軍府果毅,現事河源軍西鄉嶺烽堡營主。」
「郭知運?」
李潼聽到這個名字,不免驚了一驚,大感這個身在與吐蕃對戰前線的河源軍真是藏龍臥虎,隨手指認一個兵長,居然日後就是名震河隴的大能!
為了更作確認,避免重名之人,李潼連忙又作好奇的詢問了一下這個郭知運的具體身世,這才確認眼前這個長得五大三粗、且還不乏憨厚姿態的年輕人,的確就是在開元年間數敗吐蕃的隴右節度使郭知運!
得知這一點,李潼愛才之心不免更加熾熱,又接連詢問這個郭知運參軍以來的履歷。郭知運一邊帶路,一邊恭謹作答,因彼此之間身份差距懸殊,所以顯得有些拘謹忐忑。
「勿以位卑為恥,嶺西蕃賊如河谷雜草、割刈不盡,俱我大唐勇士功業所出!」
眼見郭知運頗有不自在,李潼便也不再表現的過於外露,拍拍對方肩膀以示勉勵。
接著他又懷著期待的心情詢問一下同行者其他人名號,倒是沒有再發現像郭知運如此知名者。不過他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遺憾,人究竟能不能功著當時、名傳後世,自身素質很重要,但機會也很重要。
河源將士多健勇,自己既然已經得掌隴右諸軍,當然要給他們創造機會,不遺餘力的發掘將帥之才,不讓這些健兒們志力空捐!
翻過一道山樑,眾人席地休息的時候,李潼見到許多將士還不顧疲憊,披甲巡弋於左右,警惕遊蕩在赤嶺山中的吐蕃游弈部伍,忍不住感慨道:「丈夫不惜志力、捐身為國,朝廷又怎麼能吝嗇再造凌煙閣、揚功表事!誇誇其言或是失於荒誕、不能切實,但使我執隴右一日,絕不讓披甲之士飢餒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