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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原來如此,真是妙論警人。」
周興聽完後,微作咂摸,然後便點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與年輕人討論起其他,重點放在對方家世出身方面。
年輕人本來就沒有什麼機心,再加上周興本身便是一個刑案的高手,不動聲色之間,已經用上了各種誘供技巧,很快便將這個楊顯宗底細摸個七七八八。
這個年輕人家門在蜀中應該也是一個望族,但本身並不屬於蜀中土著,似乎跟弘農楊氏還有那麼一點牽連。但這多半應該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有什麼確鑿的門籍可以佐證,因是家門幾代以商賈為業,行滇出川,產業應該做的不小,也難怪年輕人能豪邁到價值不菲的駿馬說殺就殺。
至於年輕人所言周興驛途行止路線已經被泄露出去,這一點周興早在離都之際就已經知道了,也就無需探問更多。
他今次外派是有確鑿具體的任務,因是有著具體的路線規定,每天途行幾驛、沿途具體入住哪一處館驛,都是有著一定的規定,要記錄在行歷中,等到返回神都後交付台省有司查驗。
周興自己也清楚自己有多招人恨,本來是打算推掉這一樁差事,最好能夠直接留在神都擔任一個洛陽令。可是向武家子求助的時候,卻遭到了冷遇,無奈之下只能起行。
御史出行,是有著公使隊伍隨行。隨著行途路線泄露,周興也清楚若真有人要途中截殺他的話,靠著同行那十幾個護衛是很難保護他周全的。
所以他給自己準備了幾套出行的備案,明面上的公使隊伍自然只是為了吸引耳目,同時沿途投宿館驛來補充行歷。至於他自己則有別的身份掩飾,沿途交叉使用,以躲避仇家以及如年輕人楊顯宗這種聞風而動的義士追蹤。
驛路雖然因為下雨泥濘,但也總好過荒野漫行。道路兩側草木茂盛,大道中央則車馬川流不息。三十里為一驛,路邊上還有記載著里程多少的里隔柱,能夠推望行程,讓行人能夠調整趕路的速度,避免錯過館驛而露宿郊野。
不過這一設定在兩京之間的驛路上意義並不太大,本身便是繁華的交通要道,行旅眾多,即便是露宿野途,遇到野獸撲食和盜匪襲擊的機率也並不太高。
而且就算是沒有官府設置的館驛,沿途也有眾多的私邸旅舍,給行人們提供飲食住宿。
前行七八里有餘,路邊便出現一家邸店,楊顯宗本來打算直接投宿下來,卻被周興詐言說是傷者傷情嚴重,最好直行抵達下一處館驛所在,於鄉市村館中訪買一些藥材施用一下。
人命為重,年輕人聽到這話便也不再拒絕,於是便繼續同行一程。
一行人再前行二十多里,便抵達一處相對繁華的館驛名為桃園驛。這裡是一個規模比較大的驛舍,最顯眼的建築便是那一座官設的驛站,以這一處館驛為中心,左右建築鋪陳,自成曲巷,眾多的行旅停靠在這裡,場面喧譁、不遜鬧市。
「還要再勞煩先生惠賜一張藥單,待我家人訪買完畢儘快施藥。」
楊顯宗落車之後查看那車夫傷勢,發現其人臉色不是很好,便又連忙請求周興。
周興遞上一張金瘡藥方,並頗為殷勤的幫忙安排年輕人他們投宿邸舍,記下邸舍方位,留下一名隨員在此盯守,然後才命人駕車直往桃園驛而去。
館驛大門前有一家食肆正在當街叫賣食物,還有許多行腳走卒聚在那裡,一人站在土台上叫嚷:「兩京豪客預支食錢,凡有追蹤周凶義勇至此,可以拿取胡餅兩張。」
聽到那叫喊聲,周興心中便冷笑起來,抬手示意隨從也上前領取兩張胡餅。那胡餅又干又硬,糙面酸苦,烘烤也不足火候,對那些行腳的苦卒而言倒是果腹口糧,周興啃了兩口之後便將之丟棄在道旁。
他坐在車中,取出行歷,讓人遞入驛館,然後驛館側門打開,他便坐在車上直接行入了驛館的院子裡。
「那又是哪方官使?」
先一步抵達驛館的劉幽求等人已經在驛館入住,並安排人在門前觀察,將周興的行歷小作詢問,得知僅僅只是一戶國爵人家的國官入住,便不再過多關注。
入秋之後,各地租庸調都要準備押運入都,各家有食邑的國爵門戶便要派遣國官家眾前往封邑所在辦理相關事宜,劉幽求此行出都便是以前往河東蒲州作為名義,驗收封租之外,便是查探周興具體行止。
桃園驛是一個大路驛,能夠同時接待十幾路官使入住,周興作為御史出都公幹,是有資格入住大的驛廳。
可他現在所持只是一戶國官行歷,所以便被安排在了側邊相對偏僻的居舍中,當他入住的時候,左右官舍都已經住下了人,只給他留下兩間低矮悶潮的陋室。
可是當他派人通知之後,很快便有他在公使隊伍中的僕人匆匆趕來相見,觀此陋室不免嘆息:「真是委屈郎主。」
「但能活命,辛苦幾分又算什麼?行歷注實沒有?」
周興問了一句,然後又說道:「我先去驛廳洗漱用餐,你持我手令招引卒員並館吏,速往館外巷左抓捕幾人……」
吩咐完這些後,周興才在隨員們遮掩下,趁人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到一座分配給他御史身份的驛廳中,自有溫湯沐浴、美酒佳肴。
酒足飯飽之後,隨員才來通知幾人已經抓捕入館,並被押入了館內囚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