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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聽到這話,臉色陡地一沉,沉聲道:「你說什麼?」
「殿下勢成分陝,名重海內,何色女子褻玩不得?意趣任使,縱妾此身,此時此刻,舉榻以待!我這一個孽情賤人,明知不可侍,偏要向西行,存的不正是這種心意?病榻幸得垂憐,伏此求歡,何惜一死!」
李潼臉色變幻一番,好一會兒才將心中火氣按捺住,語調平靜道:「我不想挾情逼你,你也不必厲言觸我。輿情於我是謗是譽,並不決於你區區一宮奴。人情諸事,我自有所計,更不需你當面疏遠、人後垂淚。一腔愛火隨緣生,揮劍斬情祝君好?你縱使絕棄此情,於我不過短憾,於人更無分寸利害……」
「妾妄情計議,讓殿下見笑了。滿腹心事,幸得智言點破,從此後恭在王教之內謀生,不敢再生貪望之念!」
帷內上官婉兒聽到這話,語調內竟有幾分坦然釋懷。
然而李潼聽到她這語氣,則不免更加火大,冷笑道:「原來彼此誤解竟深,上官應制一旦離宮,不再攀勢求活,竟生無欲佛念?不巧得很,我當下正要毀佛,青燈捧卷、佛堂清修,怕是不行!」
「生人哪能至於方外,天下莫非王土。妾舊為宮奴,今為民婦,既然不入黃泉,終究王教之內,所守無非王治清明之內的安生,不貪不妄,能稱罪過?」
李潼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斥道:「我說得不清楚,還是做得太隱晦,若只尋常民婦,我至於漏夜相守?你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輕呢,險些喪命……」
上官婉兒又低聲答道。
李潼聞言後,忍不住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你安心休養吧,或許真是孽情難守、一別兩寬。時至今日,我已經做不來軟語相磨、央人就我。你乍一入世,貪此新鮮,大病初癒,又思計偏激,不可理喻。幾時想通了,使人來告,若那時仍有餘情,邸中給你一舍。」
說完後,他便起身向外行去。及至廊前,恭立在外等候的鄭休遠趨行至前,不無忐忑道:「殿下此夜是否留宿?」
「不留了,既然轉好,安心生活。」
李潼有些意興闌珊的擺擺手,直至府前上馬,才又垂首對鄭休遠說道:「邸中人情出入,旬月入府來告。若我無暇見你,告給阿九。」
房間中,帷簾再次掀起,上官婉兒仍是一臉病容,望著欲言又止的柳安子說道:「走了?」
柳安子聞言後便點點頭,並忍不住說道:「殿下待娘子,是真的……娘子在宮中,人多稱讚智名,這般應答,是不是、是不是……」
上官婉兒心知柳安子是想問她這麼做是不是欲擒故縱,但她自知那人多情之內的薄情,只是嘆息道:「今次大病,實在意外。往後不必雜計,安心坊里生活。苑中使派的醫官走了沒有?趁機多索取一些珍貴藥餌存儲,不用也能賣出濟困。」
「娘子這又何必?既然長安生活,難道還真能短了用度?」
柳安子聞言後更有幾分不解,甚至都覺得雍王殿下說得對,這娘子大病之後便顯得孤僻矯情。
上官婉兒聞言後臉色卻是一沉,並肅容道:「日後邸中誰若再敢私下與貴邸往來,一旦為我所知,即刻逐出,絕不留情!舅父那裡,明日分出一筆財貨,供其置業養家,不是節時,不作往來!」
「這、這,娘子真的……」
柳安子聞言後便是一驚,顫聲再問。
看著這小娘子一臉的驚容,上官婉兒嘆息一聲,不乏悵惘道:「你這小娘子,歷事仍淺。到了我這年紀,不獨慮眼前,更要慮身後。若彼此確是緣淺,別後各自安生。若仍要孽緣糾纏,我可以循情趨勢、貪歡餘生,但若有出,難道也要生為孽種?」
第0723章 長安坊居,大戶不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上官婉兒這一場病症來得迅猛,儘管有長安大內御醫悉心診治,用藥奉食無不精貴,更有隨她同來長安的這群宮人們體貼照料,但還是一直休養到了九月,才算是完全恢復健康,不復一開始形容憔悴的模樣。
至於雍王殿下,在那夜相見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對於這一點,邸中不乏人微辭議論,但也不敢訴於當面,擔心影響到上官婉兒養病的心情。
這一日,邸中閒步短時,回到內堂後,上官婉兒便吩咐柳安子道:「去把近日邸中開支計簿取來。」
「娘子大病新好,專在休養,這些閒事,哪需要親自操勞啊。邸中用人,也並不是尋常家院所出,各有所司……」
柳安子見上官婉兒精神仍不是極好,便開口說道。
「取來吧,既然已經出宮,便不應再舊時相處。你們跟隨了我,彼此便是家人。坊里新生,總該有一盤算計,才能長久維持。」
上官婉兒笑語道,眸底卻有一團陰霾盤桓:「入京之後,我就疾病纏身,家事全無過問。近日少見一些舊面孔,怕也人心有散吧?」
柳安子聽到這話,不免忿言道:「那些離散之徒,薄情寡義,娘子何必在意他們!」
上官婉兒聞言後只是笑笑,並不多說。她是自覺與這些出宮之人同病相憐,自己又有幾分餘力,所以將人招聚在身邊。這些人聚集在她身邊,一則確也是因為無處投靠,二則大概還存著依傍於她、來日重回貴邸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