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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太陽西垂,李潼也在西上閣廊殿下站了將近兩個時辰,中間還有幾名南省宰臣入奏事務,見到少王站在此處,也都有些詫異。
鳳閣侍郎李昭德行事少顧忌,站在殿外待見的時候,與少王並立一處,有些自來熟的對少王點頭道:「大王日前所為,法外可夸。來某此類邪臣,正是有欠修理。」
李潼聞言後也只是哼哼一聲,你這誇人的態度就不對,還不是就說我的確犯法了。大臣欠修理,本就是你們宰相的責任,雖然更多時候是你們被修理。
雖然被他奶奶晾在殿外,但李潼也不是沒有收穫,特別在見到南省幾人望他的神情之後。老子雖然犯事了,但還能立此近處,來俊臣有這待遇?接下來該怎麼做,你們細品。
一直到了傍晚時,殿門內才又響起韋團兒稍顯興奮的語調:「陛下著大王入殿並餐。」
李潼見她如此,不免又是一嘆,這腦子啊全供在沒啥用處的地方了,當然因為是女子,也不能說是沒用。
你這樣情緒外露,改天索性腦門寫上「河東王耳目」幾個字,也得虧我跟我奶奶處的還不錯,起碼沒讓她心生厭煩或警覺,否則她真可能摳了這隻眼。
心裡這麼想著,他抬腿舉步,步伐緩慢的走進殿中,一副時間太久、腿站麻了的模樣。雖然實際情況沒有這麼嚴重,但這時候也就不要再自誇我體格倍兒棒了。
韋團兒見狀,又連忙上前攙扶。她在女子中雖然也算是身姿高挑,但如今也只到大王耳際。
武則天於內殿垂眼看到這一幕,雖然臉色乏甚變化,但語氣也有緩和低語道:「河東王風采更勝,誰家有這樣俊秀兒郎,又能忍得住不錦緞披之、繁花綴之?」
另一側負責傳餐的上官婉兒聞言後嘴角便顫了一顫,你家這俊秀兒郎比別家帶勁得多,他可是穿了一身血要給你看。
「臣寶雨叩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潼緩慢挪至內殿,匍匐下拜並飛快收起了自己的面子。
武則天本來還在板著臉,聽到這祝告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抬手一指下側坐席:「先入座,用餐。」
或是自覺得態度過於緩和,她又沉聲加了一句:「稍後再論你的罪過!」
李潼自是誠惶誠恐復作拜禮,然後才走入側席坐定,對著滿案飲食細嚼慢咽起來,同時視線餘光一直留意殿上,待見他奶奶放下了筷子,他便也連忙停下來。
武則天則抬手示意他繼續,動作雖然不大,但這一幕落在李潼眼裡,還是非常的感念,不枉老子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的奉承拍馬屁,總算是得有回報。
感動之下,他甚至已經垂首啜泣起來,兩肩抖了一抖,接著更是推案而起,出席深拜,語調哽咽道:「臣有罪、臣……陛下國事繁忙,幾至并日而食,臣不能上感恩親勞頓,反以孟浪行徑、雜情滋擾。陛下恩恤諸種,於我如刑杖之痛,臣、臣實在是吃不下……」
「呵,你還知道自己有罪?如果事前能有此摯念,何至於眼下作此啼哭?眼下錯事已經做出,來中丞至今還臥榻難起,你自居閣堂避事短日,到現在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方略?」
武則天於殿上看到這一幕,便也開口說道。
李潼聞言後則抬起頭來,並凝聲道:「來某生死,干臣何事?其人自縱其惡,言事觸我,臣所以懲之。今日所感罪過,只是見我恩親負重勞累,自恨薄力不能分憂……」
「你小子就是朕的煩憂,還敢覥顏邀好!」
武則天聽到這話,先是錯愕,然後便板起臉來拍案冷哼道:「來某是朝堂推舉、國家選用的能吏,險被你用私刑所殺,你還自覺屈氣?」
「國家典選,臣不敢妄論是非,所感唯自身疾痛。我與來某,素無恩仇瓜葛,奉敕歸都,叩拜恩親,兼領職事,言行諸種,不出律令章式之外。其人以私慾觸我,我則私刑誡之。道左睚眥的小怨,事發之際,彼此不以身位為計,事後又何必典章論之?」
李潼在慈烏台待了一個晚上,思路更加清晰,該不認的罪,那是說什麼也不能認。
第0309章 無人如我待你好
少王一番言辭,自然只是邪辯,武則天心情本來已經有所好轉,但在聽到這番話後,臉色又拉了下來,沉聲道:「法網恢恢,無漏道左。君子慎獨,況乎爾輩?來某罪狀,當付有司論處;歸都領職,怎可自壞法制?」
李潼自然也覺出他奶奶語調轉有不善,但在沉吟片刻之後,還是繼續說道:「生人貴乎一氣,此事無關法內法外。教化者,律令者,所用俱束人於善。意氣激涌,則無辨善惡,此事生人常有,並無異士庶。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此法家簡便之言。
我等宗枝,簡在帝心,本非法網中人,自有倫情約束。君心浩大,容此二物、從容有餘。臣自受天家教化,不謂不篤善,所以意氣激涌,實則生人本性。來某出身刑徒,卻恣意於法外,索我以非分。
臣若吞聲自忍,言則重法,實則傷情,如今在外或干犯刑令,在庭則壯氣兒郎。雖無夸於事跡,但總算不負恩養,未將情系此身付人道左蹂躪。」
「如果此言成道理,我若將你系案刑問,則就是君心狹隘、容不下國法與倫情?」
武則天聽到這裡,又似笑非笑的望著少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