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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真的撿到了,也說不清究竟是幸運又或不幸。就在這些拾荒者周圍,不斷的有強徒縱馬巡弋,一旦有所發現,即刻下手搶奪、沒有商量。
如今的神都城中,也不能說全無秩序,哪怕再混亂的局面,只要維持一段時間,自然會有一些規律形成。而這當中最容易形成的一條規矩,就是兇悍勇力者為上,勢單力孤者只能任人魚肉。
在極短的時間內,神都城裡也形成了幾股暴力團伙,而且各自都劃定了一個勢力範圍。這當中,既有原本的禁衛軍卒,也有城中的豪族大戶,還有一些腳力役卒,各自規模有大有小,彼此之間也是摩擦不斷。
而在這當中,有一個團伙較為特殊,那就是盤踞於履信坊雍王故業的一群壯卒們。這一群人不斷宣揚著「龍麟潛邸,德氣聚養」的口號,號召城中孤弱民眾入坊求庇。
雖然因為合城的動亂,這一群人的影響力也不能覆蓋全城,但在神都城東南諸坊間同樣聲勢不弱,許多孤弱不能自保者都託庇於此,規模也在快速壯大。
甚至由於這一坊勢力所聚,神都城東南幾坊的混亂情形較之別的區域都要輕得多。即便是有一些強徒穿坊過境,在聽聞這些口號之後,也都不敢寇掠侵擾,反而還有一些人試圖加入。
但就算是有著這樣一群人的存在,對於席捲全城的動亂仍然改善不多。特別是隨著幾樁聳人聽聞的流言開始在坊間傳播,譬如當今聖人已經外逃河北、聖人已經死在了北邙山中等等,這無疑給本就亂情如火的神都城更加的火上澆油。
坊間的動亂也不再只局限於民間失序,已經有人打起各種各樣的旗號,甚至宣揚唐家天命已盡等種種讖語歌謠。越來越多的民眾被捲入莫大的惶恐中,不僅僅是人身財產受到威脅,就連過往形成的許多根深蒂固的觀念都開始逐漸坍塌。
終於,一道檄文從天而降,分別張貼於諸方城門,聖人棄國、雍王扛鼎!唐家社稷,有力可恃!
這一道檄文如驚雷一般炸響於整個神都城,頓時讓神都城局勢變幻更加猛烈。苦恨動亂者喜極而泣,奔走相告,廣有生民投奔城西,希望能夠早日接受雍王庇護。
然而一些在動亂中混得如魚得水者則就不免驚懼有加,即便不考慮雍王歸都之後的秩序重建以及嚴刑追懲,單單他們在動亂中所招聚起來的人勢以及所搶掠的財富,便足以讓他們排斥秩序的重新建立。
因此不乏一些暴力團伙開始積極的圍追堵截神都西面的門戶與道路,與此同時,這一次動亂中的最大變數也發生了,有洛州司戶參軍綦連耀自稱大雍天子,頃刻間聚眾數千,委任官佐,廣有時流名家充斥偽職,並直向皇城發兵,竊占端門。
然而當這一路人馬沖至皇城北側則天門時,迎接他們的卻是早已經陣列分明,據門以守的西軍將士。檄文中宣稱仍在行途的雍王赫然出現在則天門城樓,甲冑光鮮,扶劍而立,垂眼冷視著則天門前一眾亂卒,拔劍出鞘,遙指前方,頃刻間鼓角齊鳴、矢落如雨!
第八卷 王天下
第0770章 社稷存續,天命有歸
夕陽斜照,則天門前殺戮將近尾聲,大量的亂軍士卒被射殺於宮門前以及皇城諸街之間,倖存者或逃竄躲藏、或棄械投降,然而殺戮仍在繼續。
其實早在叛軍眼見雍王身影出現於則天門城樓處時,其軍心已經震盪不安,有將要崩潰之勢。但是隨後諸邊宮門多有強卒湧出,阻斷了他們的退路,本身部伍中又多有倒戈,進退失據下,不得不激戰於皇城內,以期能夠死中求活。
隨著各路軍伍匯合於則天門前,最後一部分於宮牆下負隅頑抗的叛軍也被消滅,則天門前已是一片血色伏屍。
「雍王殿下歸國定亂,臣等助陣來遲,請殿下降罪!」
那些截斷叛軍退路的卒伍們並不屬於雍王部伍,李潼歸國所率唯駐守則天門這不到兩千人。突然湧出的這些人馬,自然是神都城諸勛貴朝臣們所組織起來的武力。
此時叛亂平定,諸率隊者入前見禮,搭眼望去,李潼便發現了許多數人,諸如觀國公楊嘉本之類,甚至還有小滑頭張說,此時也批著一身不甚合體的甲冑,甲衣上頗有血跡殘留,剛才在城頭上李潼也見到張說作戰勇猛,甚至親斬數名叛卒。
諸員於則天門前再作叩請,李潼才在甲卒們簇擁下行出宮門,環顧一周相助定亂的諸路人馬,最後視線才落在最前方十幾人身上,一手按劍,慨然一嘆道:「戾氣沖霄,群賊亂國,家國之大不幸,忠直者睹此,無不剜心之痛!若以緩急論罪,我與諸公俱不清白。滔天大惡,尚未釐清,當務之急,唯伸張大義,細碎無論。」
說話間,他入前一步,彎腰將觀國公楊嘉本攙扶起來,才又繼續說道:「國運多舛,局勢艱難。雖需典刑嚴明,但也不必深究功士毫末。諸公相率助陣,使宸居不受賊跡玷污,誠是功大可見。況檄文宣告,本應相會於西郊,然賊情如火,小王不得不倉促潛渡,想來諸公此心同我,並非有意怠慢檄文所召。」
「賊亂都畿,聖人棄國,臣等倉惶之際全無定略。幸在殿下及時歸國,內外群情有所仰仗,教令威宣之下,必將群邪辟易、賊跡盪除!」
聽到雍王一番言語,觀國公神情略顯尷尬,連忙又低頭恭聲說道,並環指身後時流諸家與各自健卒們說道:「今畿內兩衙宿衛多有亡散,以至於賊徒竟敢逞凶皇城之內。臣等諸家倉促聚集親眾門生,雖無令出之門,實有死國之烈,必當嚴拱此間,恭承王教,以待四方勤王之軍陸續抵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