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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又是一驚,王母的兄弟尚梅梅更忍不住驚聲勸阻道:「贊普已經壯年有力,不是少時,這樣觸怒他,實在是不妥!」
王母聞言後便冷笑道:「他雖然不是我腹腸里孕養出來,但也是從我懷抱中長大成人,有什麼樣的思計又能瞞得過我?無非是羨慕唐國主上能夠輕鬆定功,埋怨別人不肯聽他號令。悉多野家血脈並不只他一人,這般明告只是教他不可任性。他既離不開我,那就不要再恃著意氣鬧事,冷落了仍肯真心待他的人。」
紅山宮殿中贊普連日來的表現,外人或是無從打聽,但卻瞞不過王母。除了各種失態的表現之外,贊普頻頻召見諸王衛將官,更讓王母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
噶爾家執政多年,祿東贊父子都是政體改革的行家,在父子繼力的有意操作之下,國中直屬於贊普的人事力量已經被壓縮到很小,許多軍政大事都要放在貴族議盟上進行討論。
贊普頻頻接見王衛將領們,明顯不是針對需要強兵征剿的噶爾家,而眼下國中能夠對贊普的王權形成直接掣肘的,無疑就是王母。
王母此前在許多問題上都與贊普的意見相左,如果贊普已經有了什麼強烈的意圖亟待實現,那麼控制住王母才能確保其意圖得到貫徹實現。
姑且不論贊普究竟想做什麼,王母當然不願自己的性命被這個她親手扶立起來的養子所把持,幾番試圖交流無果,索性直接挑明了這個話題,讓贊普權衡一下究竟有沒有做好應對相關變數的準備。
在王母的要求下,使者很快便往紅山宮殿而去。而在過了小半天的光景之後,才有侍員前來匯報贊普已經抵達了宇那拉康,但卻並不入內拜望,只是請王母到外宮相見。
聽到贊普已經到來,王母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她的心情遠不像表現得那麼鎮定。隨著贊普年紀越大,越表現出不受控制的一面,此前因為有噶爾家這一威脅的存在,母子之間的意見分歧還能有所掩飾,沒有完全暴露出來。
可是眼下,噶爾家的威脅雖然仍存在著,可來自對面唐國的先進經驗也不斷傳入國中。過往這段時間裡,王母就明顯感覺到贊普對唐國政局變動的關心,早已經超過了對敵國政局出於戰略層面的了解,更像是在揣摩一些更加深層的邏輯。
簡而言之,就是唐國君王的崛起軌跡讓贊普看到了另一種掌握大權的路線,並不需要仰仗宗家老婦的幫助扶持,也能獲得輝煌的成功。
所以對於贊普究竟會不會還受她的震懾而低頭,王母心裡也實在沒有底。好在過往二十多年的積威還算有效,當她主動把話挑明了之後,贊普也並沒有再繼續一意孤行。
贊普雖然來到了宇那拉康,但態度已經不再像以往那麼恭敬,哪怕看到了王母走入堂中,仍然只是坐在一群衛士們的簇擁當中,並沒有起身迎接見禮,甚至還皺眉冷哼道:「王母使人傳話是什麼意思?若兒子侍奉有失,大可直言。泥婆羅氣候潮熱,瘴毒瀰漫,也沒有盛大宮室安置,我擔心王母去了彼處或受不了那裡的熱瘴、不能長年,這樣的話,以後不必再說!」
王母聽到這談不上客氣的話語,也並沒有動怒,只是長嘆一聲,望著贊普不無深情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仇怨,竟然讓我們母子不能和氣對話?言辭化成的刀,傷人不必見血啊……」
贊普聽到王母的回答後,臉上明顯流露出一絲錯愕,他這一次負氣來到宇那拉康,心裡本就存了要跟王母大吵一架的想法,所以一路上所思擬的開場說辭,也是頗為刻薄兇狠。
但他卻沒想到,在他面前向來強勢有加的王母、回應竟然如此軟弱甚至有些卑微。但在錯愕之餘,贊普很快心裡又生出一絲快意,看來在日漸強壯的他面前,王母也很難再長久保持以往的強勢了。
「我並不敢忤逆王母,但有的時候,王母常有執念故態,並不肯認真聽取我的看法!如今的我,雖然還沒有顯赫的功業震懾世人,但也有心有力,自信並不會輕易讓悉多野家的霸業墮在我手。馬駒不經一番風霜馳騁,到死都只是圈廄里的一坨肉食。王母是國之良母,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很快贊普便反應過來,開口繼續說道,這一番心聲他已經藏在懷中許久,如今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傾訴出來,說完後也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王母聞言後又是嘆息一聲:「先王辭世之日,我有多心痛,就有多盼望贊普能夠早日自立。有這樣一番心氣志力,我當然感到高興。我知贊普怨我早前不肯附和你,不向唐國遣使……」
「不只如此!當我知加布小兒同樣向唐國遣使,打算絕使斷交時,王母仍然阻我!如今又如何?若當時能憑我心意,何至於將國丑暴露在外?」
贊普講到這裡,臉上的不滿之色又濃厚起來。
雖然所他對唐國君王的強勢崛起充滿羨慕嫉妒,在仔細了解其崛起過程後更是不乏欽佩,但也正因此,他更將這位素未謀面的唐國君王視作一生之敵,並頗為在意那唐國君王對他的看法如何,所以對國中與大唐交涉中頗為軟弱的態度便非常介意。
王母見贊普語氣態度越趨強勢,再作嘆息時便不只是偽裝了,她便又開口轉開話題道:「舊事多說無益,眼下唐國使員已經到了東域,贊普打算將要如何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