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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義歸都之後,很快便接棒李潼所掀起的輿論風潮。
朝內阿諛者不乏人為之冠以「佛將」「佛帥」之類的稱呼,野中便不乏譏諷薛懷義可謂名副其實,率領的是一支「慈悲之師」,遠行萬里不傷一人,功冠朝堂不沾滴血,唯一遺憾的就是突厥賊眾們太粗鄙簡陋,沒能受到佛義感化,不能在塞上盛造浮屠。
相對於李潼此前的處境,薛懷義所受到的抨議要更大得多。河西戰敗已經令人有些不能接受,原本還可遮羞的塞外功事居然又是這樣一個底色,偏偏這個和尚還恬不知恥、招搖入都,無疑令人更加反感。
薛懷義歸都受賞未久,都市中已經有人組織黑驢騎隊繞行白馬寺,據說場面搞得極大,最多的時候又上千頭黑驢在白馬寺外徘徊繞行。寺外圍牆下還有人殺鹿叫賣,只是標以馬肉。極盡譏諷,引人發噱。
當履信坊王邸中,李潼聽到這些消息後,也是忍不住的發笑,感慨要在他奶奶手底下端碗飯吃可真是不容易。
且不說他自己被架在麟台這個火爐上烘烤,就連薛懷義這個入幕之賓也難免要張嘴吃幾口抹了蜜的屎。
這很明顯就是通過給薛懷義增加榮寵來轉移大眾的關注點,一場面子工程本就是他奶奶在操作,現在危機公關再直接將薛懷義擺出來,這和尚真要有能夠指鹿為馬的權威才出奇了。
但當所有民怨沸騰都集中在薛懷義一身時,起碼能夠保證時局不會因此變得更差。
有了薛懷義的仗義相助、吸引注意之後,李潼也終於能夠從沸騰物議中稍稍抽身,正式前往麟台履職上任,他對這一天也是期待已久。
第0171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巽奴,巽奴!準備好沒有?咱們一同出門入朝啊!」
凌晨剛到丑時,李潼起床梳洗未久,還在邸中用餐之際,一身五品朝服的李守禮便風風火火沖了進來,看到李潼坐在食案前正端粥慢飲,頓時一臉的不可思議:「朝時將近,路途遙遠,你還有心情在家慢食?」
「千里求官,只為衣食,上朝就不需要吃飯了?」
李潼抬頭乜斜他一眼,繼續低頭喝粥:「瞧你這毛毛躁躁的樣子,又不是沒有入禮朝參過。」
「這一次怎麼相同!以前都是白身出入,這一次可是真正例朝,退朝後還要入廨會見同僚呢!」
李守禮一臉的急不可耐,上前推著李潼肩膀:「快點,快點,不要磨磨蹭蹭,我這裡早已經準備好了乾糧古樓子,咱們邊走邊吃,不會誤事!哈哈,我還多帶幾份,要能遇見大兄,也分他一份家食果腹。」
說話間,他已經抬起系在腕上的鼓鼓絲囊,裡面散出濃郁的羊肉餡餅的香氣。
李潼被催促不過,兩口將瓷碗裡粥食飲完,待到舉步行出房間時,才又不解的看了李守禮一眼:「你一個東宮五品,又不是例朝常參,湊什麼熱鬧?」
「啊?我不需要常參?」
李守禮聞言後便愣了一愣,轉又有些不解並不忿:「為什麼我不屬常參?那我起得這麼早……」
「既然都起來了,那就同行,早早入廨,也能給上官留一個勤勉印象。」
李潼轉頭拉了這傢伙一把,順勢將那食囊取到自己手裡來,掏出一張溫熱餡餅邊吃邊走,看著夜幕深重下幾點星光,不免感慨當官也並非全是好處。
常朝較之望朔大朝要提前將近一個時辰,這是因為唐代百官通常辦公時間只到正午,午後除了直堂留守官員之外,剩下的就可以下班了。如果常朝不作提前,基本上退朝後就下班了,正常的辦公時間都沒了。
在李光順和李潼先後得官之後,幾日前李守禮也終於得到人生第一個官職,倒是沒有超出常例,五品的東宮官太子洗馬。這讓李守禮興奮得不得了,幾天來一直在念叨這件事,迫切想要履新上任。
行出王邸後,早有家人從馬廄中牽來坐騎門前階下等候,李潼幾口吃乾淨了餡餅,翻身上馬。李守禮還在碎碎念為啥不讓他上朝,但見狀後也忙不迭上馬追行上來。
八月後幾場初秋降雨,使得都邑內道路有些泥濘,但王府門前自有河沙墊道直通坊外,可以保證車馬不入泥濘之中。這就是所謂的沙堤,只有在朝宰相高官才能享有的待遇。
《唐國史補》有載,凡拜相,禮絕班行,府縣載沙填路。自私第至於子城東街,名曰沙堤。這一傳統到了宋代還有保持,龍樓鳳閣九重城,新築沙堤宰相行;我貴我榮君莫羨,二十年前一書生。
李潼兄弟們自然不屬宰相高官,邸前鋪設沙堤也是加恩榮寵的一種。這一條沙堤自王邸門前延伸出坊,轉入永通門北一橫街,到了尊賢坊外,便與另一條沙堤匯成一道。而這一條沙堤,便是新拜宰相的楊執柔專屬通道了。
很多時候,優越感都是對比出來,人無我有便覺高人一等。
對於行慣後世柏油馬路的李潼而言,即便特鋪的沙堤,行走起來也並不感覺多舒服,可是當轉入定鼎門大街,所見許多上朝官員衣擺下泥星點點,坐騎四肢更是塗污嚴重,那種自豪感真的是讓人心曠神怡。
兄弟兩人策馬並行,很快便抵達天津橋南,下馬過橋之後,李守禮一臉幽怨的在宮使導引下、往皇城左掖門行去前往東宮司經局。至於李潼自然是入端門而後趨行列班,準備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