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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葛眼中泛起神采:「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故衣社是西京城裡大行社,是咱們軍戶豪義在勢的大人物捐財救助府戶亡流的義……」

    李光聽到這話,身軀隱隱一顫,他雖然不識大字,但類似口號也是聽說過的,此時從養子口中聽說,腦海中又泛起早年袍澤託命、勇義赴邊的壯闊畫面,但隨後又泛起亡子滿口蒲絲的悽慘畫面,神情轉為悲愴:「哈、同袍、同袍?咱們只是服麻的賤命,哪有章紫同袍的榮幸啊……」

    「故衣社只是捐麻入社,袍澤互助!」

    李葛又疾聲說道:「他們不貪人家財,不窮使性命,只要捐麻幾兩,就贈新衣。」

    李光飽嘗人間悲苦,自然不像李葛這樣天真、易受蠱惑,屈指一彈刀背:「那這刀,又是怎麼回事?」

    「義有輕重,下義者聞悲落淚,中義者自守不虐,上義者普惠恩眾,豪義者奉道敢戰!阿耶已經是上義之選,兒不能辱沒父名,要奉道敢戰,已經自薦作故義敢戰士,領此義刃,追討不義!」

    李葛講到這裡,自有一臉的自豪:「我也不瞞阿耶,後日就要響應義舉,圍殺西嶺蜂盜!今日夜中,故衣社義使就要贈我義資安家贍養。阿耶如果不信,等我取回義資,你再罰不遲!」  

    第0220章 如意元年

    後半夜,李光跟隨養子等年輕人們一同出動,濃厚夜色下,山野中更加的幽黑靜謐,儘管眾人都已經翻山越嶺慣於尋常,但行走起來仍然非常的困難。

    如是前行足足一個多時辰,也僅僅只是翻越一道峰嶺。李光本就不太相信那所謂的故衣社,這會兒更是滿腹懷疑,只見兒輩仍然固執,這才繼續跟隨。

    夜中山林里響起鷓鴣聲,李葛傾聽細辨,一指左前方,說道:「就是那裡了。」

    「說是尚義,怎麼行跡這麼鬼祟?」

    李光又皺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葛聞言後笑道:「阿耶誤會了,是我擔心暴露咱們居地,不願家徒牽扯進來,才有這樣的約定。」

    一行人再次前行一段距離,轉過一塊藤蔓包裹的巨石,前方地形稍顯開闊,夜中已經可見幾道人影站在一株大樹下。

    李光跟隨兒輩上前,手已經抓住了刀柄,對面已經響起一個聲音:「李大郎?」

    「是我!」

    李葛回身拍拍養父臂膀以示安撫,而後便往前行去。

    火光亮起,對面四五人環立大樹下,其中一個指著行上前去的李葛笑道:「要將大郎召入義伍可真是艱難,往復交涉半月有餘,單單運送這些物貨義資就損了兩匹馱馬。」  

    「多謝義使賞愛,沒有了養親後患,入伍之後,葛一定奮勇殺賊,追討不義!」

    李葛上前抱臂,語氣也是恭敬有加。

    然而這時候,李光卻從後方閃出,抽刀在手冷聲道:「慢著罷!我的兒子養成不易,隱居深山只為求活,什麼上義、豪義也不想追,更不會為了什麼供人驅使賣命!」

    「阿耶,你……」

    李葛見養父反應大不像此前那樣,心中不免一急:「義使請不要誤會,我家阿耶……」

    「足下可是京兆白渠府李光李校尉?」

    李葛還未講完,對面那人語調卻要更加的驚訝與激動,他手搖火把向前一晃,口中則說道:「儀鳳三年洮河道行軍,九府果毅劉府君麾下、渭南府馬興,足下知不知?」

    「馬、馬興?你是、你是馬旅帥?你沒有、你……」

    聽到對方這話,李光也頓時失態,前沖幾步,抬手遮眼,借著火光打量對方面容,臉色已經變得激動起來。而對方則乾脆將火把遞到同伴手裡,上前抓住李光臂膀,大力的搖晃著:「果然、果然是李鬼面!」

    「匹夫!還敢醜名喚我!」

    聽到這個舊年惡名,李光更確認對方身份,下意識抬手反擰對方臂膀,卻發現對方手掌只存三指,尾指與中指俱都不見,又是一愣:「你怎麼、怎麼……」  

    「湟川軍敗,各自奔走,不幸被賊蕃所執,斬手作奴……好歹還算是保住一條性命,趁著外牧奪馬逃回。可惜可惜,殘廢之身已經不能持械殺敵,沒能帶回兩個賊蕃首級祭我斷指!」

    言及舊事,這個名為馬興的中年人也是一臉喟嘆,繼而又不乏驚喜道:「李大郎竟是鬼面之子?難怪、難怪啊!李鬼面你真是好運道,養成這樣悍勇的兒子,來年捐身復仇,痛殺賊蕃大有指望啊!可惜我歸鄉之後妻兒無蹤……」

    李光聽到這話,故友重逢的心情很快冷卻下來,他有些尷尬、有些冷漠的退後一步,張嘴嘆息一聲:「馬三,你還沒有血冷嗎?我卻不願我的兒子再流無辜之血……」

    「阿耶,我……」

    「你住口!」

    李光頓足喝止兒子的話,轉望向故友時,神態更顯冷漠:「故人相逢,是一大喜。可是山野里也沒有酒水款待,勞累馬三你的腳力,但如果還念一分舊情,請你別再來勾引我的兒子。我們父子老死山野,不想再浪逐虛功!」

    「我明白、明白!鬼面你是咱們京兆有數的驍勇悍士,歸鄉後我也有聞你的事跡,不是傷心欲死,咱們這些府戶老卒,又怎麼會拔刀劈砍自己往年捨命保護的人士?從軍時家業完好,歸來後妻兒不見,我心裡就沒有一點怨恨嗎?」

    馬興講到這裡,眼中也泛起淚花:「貴人們食粱食肉,又怎麼會彎腰俯看咱們這些悲慘的軍奴?我是有感自身的悲苦,這才捐身故衣社,既是寄命,也是想憑著自己還有一點薄力,救助一下那些同袍親故。或許我那不見蹤跡的妻兒,也在某處我不能知的鄉野,正受這些故義袍澤們救助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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