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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裡,她又抬手一指中官,說道:「殿中審視分明,將軍恪守職中,為臣如此,人主無憂。仗內具禮,賞此無憂。速備衣裙帶履,導引丘卿入廂易服歸班。」
神皇作此指示,中官趨行降階,丘神勣也連忙叩拜謝恩,之後便在中官引領下出殿易服。殿中侍御史王求禮卻還有幾分不甘,但也有中官宮婢上前,請他出殿領賞。
李潼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內也是大有感觸,旋即便察覺到似有一道視線自上方落在自己身上,垂首抬袖稍作拭汗之狀。
他心裡並不怎麼擔心丘神勣這一番近似示威的舉動,或許會讓他奶奶對他再生疏遠之想。
馬屁已經拍出了,定位也已經很明確,武則天昨日剛剛接納了他,如果今天因為丘神勣的一個示威舉動便要再次冷落疏遠,這根本不是武則天的作風。她要這麼顧忌大臣的看法與態度,也不可能作到改朝換代那麼大。
心裡雖然有這樣一份篤定,但也不必表現得有恃無恐,適當的軟弱能夠更加體現他的無害。
不過這一處理方式,也的確讓李潼更生危機感,起碼眼下來看,如果他家與丘神勣矛盾繼續白熱化乃至於達到公開的不死不休,他奶奶大機率是不會力保他家的。
武則天視線在孫子身上留頓片刻,沒有什麼明顯的感情流露,之後便轉移到了春官尚書武三思的身上,待見武三思仍是事不關己的淺飲細啜,眉頭便微微蹙起,頗有幾分失望。
昨日少王奏以「唯情活我」,得到武則天極大讚賞。今日丘神勣此態登殿,這是在示威於少王嗎?武三思司掌禮事,即便其餘不論,也不該讓丘神勣如此登殿、更引殿中侍御史參奏!
第0094章 大酺禮畢
一場小插曲,以丘神勣得賜錦袍、卸甲易服歸班而結束,典禮照常舉行。
今日大酺用樂本來另有安排,但是由於昨日《萬象》大曲太過驚艷,所以臨時做出了改變,再演《萬象》,同樣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且由於今日在殿參禮不乏國學館閣學子,這些年輕館閣學子們心計尚淺,感情流露要更加的熱切、直接,歌行數遍之後,議論讚賞之聲已經充斥於殿中。飛舞入破之際,更是滿殿噪聲,擊掌喝彩不絕於耳。
李潼身臨其境,作為《萬象》大曲的主要創作者也是大感與有榮焉。唯一一點不美就是同在前班的丘神勣臉色越發陰冷,也讓李潼實在不能放鬆心情感受喜悅。
原本昨夜準備幾首應制詩的佳作準備今日宴上繼續出出風頭,也因為丘神勣那虎視眈眈的眼神而按捺下來,不敢過於忘形的表現自己。
比較讓李潼感到意外的是,大曲結束後群臣應制為題,最終公推最佳一人居然是詩聖的爺爺杜審言。
杜審言時下官居洛陽丞,因導引神都士民而得於參禮,今日宴中可謂是上達天聽、一鳴驚人,就連神皇武則天對其詩作都是讚不絕口,特賜錦衣。
李潼坐在席中,見杜審言神采飛揚的得意樣子,心中也是頗有奇異感受,甚至沖淡了幾分丘神勣所帶來的危機感。他倒是不怎麼想與杜審言搞什麼詩文唱和,那張破嘴也實在不是做朋友的好對象。
大酺結束後,群臣依次退殿,薛懷義特意送李潼返回仁智院,途中則忍不住嘮叨起來:「殿中諸眾應詔和題,多夸美妙,在我聽來,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奇異可夸。」
薛懷義心情欠佳,是因為聽到群臣讚賞大曲,往往只集中在前半部分的曲樂、歌辭,頂多是講到飛舞入破的階段。至於他自己苦心加戲的蹈舞獻經,卻少有人談論讚賞。
原本李潼還懷疑薛懷義那獻經唱辭是武則天授意添加,但在薛懷義抱怨中才知曉,原來是薛懷義的那個編經小班子的手筆,如此便也難怪曲辭那麼淺白簡陋、格調不高。
群臣不樂讚頌此節,一則有《萬象》曲辭珠玉在前,這蓮生獻經曲辭意境實在不高,二則事情也過于敏感。
「文辭雕蟲,不過聲韻小技,凡人都能稍作置喙。薛師蹈舞獻唱,所頌卻是佛言玄異,世道又有幾人能夠洞悉於此,怯言而已。」
李潼隨口恭維著,略一轉念後便又說道:「昨日不曾在席親觀,今日卻盛睹薛師寶相風采,真的是玄妙入極,讓人心神失守,只恨言淺難贊。如此神異,大可獨立成篇,只附大曲收尾,還是辱沒了。」
聽到永安王這麼說,薛懷義稍稍失衡的心態才有所迴轉,又是笑逐顏開:「王也這麼覺得?依你所見,我這蹈舞獻經,能作《蓮生》大曲?」
「如此若還不能,還有何者歌舞可夸?薛師若仍興致不減,守義也願拙才助力。」
李潼連連點頭,他今日親觀大曲,越看那蓮生獻經越覺得彆扭。
他創製《萬象》大曲,是打算由宴樂向禮樂轉化,最後的舞曲收尾卻被薛懷義搞成這個樣子,不如乾脆剔除出去。恰好薛懷義也想要更加獨立的存在感,那真是雙方各取所需。飛天舞蹈之類,都可一併送給薛懷義,雖然驚艷,但卻太花哨,肯定是不適合用在禮樂。
歸程一路,彼此聊得盡興,約定大酺結束之後,再回內教坊繼續擴編新曲。薛懷義也不願意附於尾後,再有那些負責編撰《大雲經義疏》的僧眾們也希望能有更加獨立莊重的場合獻經,依此再擴新曲自然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