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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武氏二人不免有些傻眼,他們準備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呢,神皇這裡已經變了腔調,還怎麼說?
倒是武攸寧反應更快一些,轉又開口說道:「河東王才趣自在,詩名豈是一作能傷。之後走入別業,設宴待客,屢傳佳篇,更一擲重貨,賞賜群才……」
片刻間,武攸寧便簡明扼要將事情講述一番,尤其渲染了一下河東王別業滿堂珠彩的景象,恍若親見,自然難免誇大。
果然,武則天聽完後便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他安家閭里未久,哪來那麼多珍貨儲蓄?」
殿中侍立的韋團兒見狀,連忙上前笑語道:「陛下久在宸居,哪知坊里俗事。好奇此事,妾恰好有知。也是早前相公言說,神都市裡豪商遊走高門,進獻諸珍,這裡面還有行話是叫作買貴托市。大王本就尊貴,更兼富才趣,正是那些商賈們費心鑽營的貴賓。」
武則天聞言後略有醒悟,轉又望著武承嗣笑問道:「你執南省之貴,可有商賈入貨買貴?只是好奇這些商賈矚望輕重,說一說。」
武承嗣沒想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正遲疑於該要怎麼回答,另一側韋團兒又斜指發上步搖笑道:「賈客最擅捻輕取重,怎麼會無視相公。但相公執領南省,豈會在意區區俗貨,殷奉難辭,轉奉余者,也都沒有留戀可惜。妾等禁中行走,少見俗世珍貨,也都幸受相公賞贈,才有一二美器招搖。相公能執南省之重,不忘恩及妾等御前勞人,竊私議論,都覺得相公真是難得的國之正臣。」
「你們這些閒婢,知道多少人事臧否,也敢輕論宰臣是非!」
武則天笑斥一句,轉又望向武承嗣凝聲道:「你是南省宰臣,所求不在私美。少王行事,不能予你明鑑幾分?」
武承嗣聞言後連忙避席而起,心中暗罵韋團兒這個沒眼色的賤婢說話也不挑時候,專當他面撿這種話來說,無非告訴他自己送出的禮貨不是白送的,想求更多饋贈,真是貪婪又愚蠢!
「我也不是厚此薄彼,可你們啊,也真是年華虛長,眼量反倒不及少者長遠。」
說話間,武則天又望著武攸寧說道:「典禮之後,麟台修禮諸事你要用心起來,不要辜負了少王推事惠你的情義。」
武攸寧雖然薄負急智,但聽到這話後也愣了一愣,不知神皇何出此言。
武則天則並不多作解釋,從案底翻出一份奏章再讀一遍,神態間滿是嘉賞:「朕的孫子,真是明知輕重,進退從容。所論諸事都能入人肺腑,無系外物,悠哉於懷,難怪能如此博人雅愛!優才如此,孰能不愛?」
第0216章 急流勇退
清晨時分,劉幽求便來到大王寢居院舍之外。昨夜宴會入晚,他並沒有逗留太長時間,很早便退下休息,所以此際精神不錯,沒有什麼夙夜歡戲的疲態。
李潼昨晚休息時雖然已經不早,但養成的生物鐘還是積習難改,同樣很早便起床,照例練了一通羯鼓,然後楊思勖才上前稟告言是劉長史早已經等候在外。
拋下手裡的鼓槌,李潼讓人邀請劉幽求入內一同進食早餐,吃飯的時候笑語道:「近日府事雜多,長史是府中能入心腹的老人,還要勞你諸事仔細看顧。」
「卑職久承恩眷,本就份內之勞,無需大王細囑,自然不敢鬆懈。」
劉幽求回答了一句,然後便沉默下來,臉上頗有猶豫之色,過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昨夜歡宴,賓客滿堂,大王厚禮及眾,確是慷慨可夸,日後必為都內熱議。只是人情詭譎,心意莫測,大王高風確實,卑職卻恐人言招搖之後,難免惡語中傷、奸念成謗。」
從昨天到現在,或者說從河東封國返回神都之後,劉幽求的心情便一直有些不自在。只因為王府內外如今氛圍,已經大不同於他此前離都的時候。
劉幽求是七月末離開的神都,那時候少王處境雖然也有好轉,但卻還是置身事外的閒王闊邸,並沒有太多人事上的喧譁。
可僅僅只是過了兩三個月,當劉幽求再返回神都時,少王處境卻大為不同。本身勢位、譽望節節拔高,門庭之內也是賓客滿堂,煊赫姿態較之舊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別的不說,單單王府佐員諸眾便大大擴充,老人離府,新人進入,其中絕大多數劉幽求根本就不認識,這自然讓劉幽求感到大大的不適應。
首先自然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原本王府之中,他因頗得少王看重、引為心腹,所以被託付重要的征封事宜,且還參與許多不可明訴的事情。
那時候的劉幽求在王府諸員之中,可謂是地位特殊,少有的心腹之選。可是如今,王府佐員群立,其中不乏出身包括才具都頗有可夸者,跟這些人相比,劉幽求已經無有可夸。
還有就是原本一同入府的那些老人們,如張嘉貞之流,都已經應舉得第,且正式的擔任朝廷守牧之官,不再屈居閒臥於王府,顯途可望。
但劉幽求卻因為忙碌大王託付的國事,完全錯過了今次的制舉。雖然即便應舉也未必能夠得中,可是他連這個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落的。
當然,最讓劉幽求感到不適應的還不是自身處境如何,而是少王如今的行事風格大有改變。隨著資望拔高,少王已經不再像此前那樣謹小慎微、謀而後動,大節上或還有所瞻望,但小事上似乎漸漸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