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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一抬手示意兒子站在自己身後,等到少王歸席之後,他便移席而就、笑著指了指兒子並對少王說道:「大王府員簡少,雖然得於日常清趣,但是譽望秀穎,仰慕之眾難免雲集府中,人情勤來,非是奪趣。此小兒去年曾為拜洛齋郎,雖無才器可夸,但迎送勤勞,可作驅用,不知大王可願將這劣才笑納府中?」
李潼聽到這話,難免驚喜,席中對李敬一拱手為揖並笑道:「往常只知清簡自守,人情事務多有生疏。此前還能矯飾篤靜守趣,一旦世道熾情加我,門疾積陋便畢露無遺。府君不因門事疏忽輕我,更薦才郎入為肱骨,小王實在感激,情急惶恐,難擬謝言,虛席以待,盼與俊才同美。」
聽到少王的回答,李敬一也是頗感滿意,抬手指著兒子不乏嚴肅道:「還不快來拜見府主,大王雅量包涵,肯賜你一事自立。日後一定要謹慎感恩,以勤補拙,勿使你父顏面損失於你的拙劣陋才中!」
「在、在下……卑職、卑職拜見大王!多謝大王能容不才,卑職一定入侍勤懇,為府事捐以絲毫之用。」
年輕人李思文連忙上前下拜,言行舉止都很有一種教養良好的熟稔。
席中其他賓客見狀後也都紛紛起身上前道賀,一時間內外喧譁的窘迫都被驅走許多。其他在場的賓客未嘗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李敬一已經先做了,他們若再效顰,又擔心會被看輕,心情不乏糾結。
「既然已經入府,速速下堂禮賓待客。」
李敬一對兒子也不客氣,待到拜禮完成,便擺擺手將兒子驅趕下堂去做門童。
有了李思文這個耳濡目染、長於世故的官宦子弟加入接待,王府內外喧譁的混亂便很快得以收斂,賓客們出出入入很快就變得有條理起來。
倒也不是說這個官二代能力就比劉幽求等人高多少,主要還是家教的薰陶,經多見多,處理這種人情世故的往來自然不在話下。
眼見賓客滿堂,井然有序,李潼也不得不感慨權勢動人,這一整天下來,際遇轉變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以前的他想要跟人說上兩句話,都得看人心情好不好,可僅僅只是因為討得他奶奶歡心,整個世道在他面前都沒有了此前那種矜貴傲慢,對他極盡迎合,近乎投懷送抱。
昨夜宰相韋方質才剛剛跟他說完要舉薦一名同宗子弟入府供事,今天晚上更有同樣宰相門庭的李敬一更是親自將兒郎送入王府。
只要他能寵眷不失,類似的現象日後肯定會陸續有來,跟早年身在禁中、苦於無人對話的際遇更是雲泥之判!
因為明早還要隨班入朝、領取敕命,等到送走李敬一等幾個重要賓客後,李潼也就返回王邸準備入睡。不過他剛剛回到王邸,田大生卻又來夜訪並辭行。
第0167章 唐家氣數,應在大王
「深夜來擾,還請大王不要怪罪。」
田大生剛才在王府幫忙接待賓客,小飲幾杯,雖然沒有什麼醉態,但臉龐也是通紅。
「我與田翁,不必言此。」
李潼讓人送上冷飲,示意田大生入席座談,望著田大生略顯清減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嘆息道:「早前初入坊居,田翁便犯險來陳。至今境遇小有轉機,俱仰眾力啊!」
對于田大生等人,李潼是真的心存感激。人在困境中時,哪怕幾句能夠暖人心脾的話語都足以讓人銘記不忘,更不要說田大生他們是真正幫他良多。如果沒有這些不起眼的市井義士奔走,他也不能把握住機會、爭取到真正的轉機。
「大王不因仆等卑鄙而看厭,肯託事驅使。仆等所勞只是奔走,實在不值得功事夸美。」
田大生講到這裡稍作遲疑,然後繼續說道:「仆夜中來見,是向大王辭行,怕明日沒有機會當面訴情……」
「辭行?田翁要去哪裡?」
李潼聽到這話後便愣了一愣:「是不是在外那些義士有什麼疑難?你等忠力、性命事我,我自有責任庇護你們周全。無論大小疾困,直言即可!」
「大王仁義無雙,仆等幸遇恩主,只是故情難了,事積年久,也該有一個了結。」
田大生講到這裡,神態變得嚴肅起來:「周興狗賊被逐遠外邊,正是殺賊的良機。故義諸眾性命相約,要野中奔逐誅殺惡賊!仆舊受郭公大恩,血仇豈能置身事外!如今大王恩眷在享,四郎也已經安在北衙千騎,人情事務都有託付,這些餘事自有僕等擔當!」
仗義每多屠狗輩,田大生此人樣貌或是不乏市儈精明,但是尚義不落人後,尤其講到這些的時候,更是語氣堅決,頗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氣概。
李潼聽到這話後便從席中站起來,並也正色說道:「郭公餘恨,我也一直記在心裡。田翁若以事問我,我是覺得周興多行不義,如今衰態已露,待我入朝之後,必會廣結同仇之眾,明罪殺之!即便不為人間的公道,只為諸義士深情助我,同仇尚義,豈田翁等不落人後。」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對於周興這種視人命為草芥的酷吏,李潼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感。
此前受困於丘神勣的威脅暫時沒有將周興列作首要目標,可是現在已經沒有短困,隨著自身處境轉為安穩,他也想為世道盡一份自己的力量。
倒也不必夸美什麼道德大義,只是為了讓自己心裡能夠過得去,人生在世,活命之外,總要為自己留下一點可供咂摸回味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