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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冀北道行軍,理論上的終點就是冀州。冀州還有漳水橫流的漕運便利,若再繼續向北,漕運環境則就變得有些複雜。
雖然有永濟渠水道直通幽州,但大運河也並非一條孤立的水道,沿途分渠堰埭蓄水、放水等事務都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特別此路行軍以騎兵為主,對後勤物資的需求要更高,畢竟不能像流寇叛軍一樣任性擄掠沿途州縣、侵擾民生。
當然,大規模的軍事推進雖然告一段落,但小規模的軍事行動仍然不會以此為限而裹足不前。當大軍抵達信都的時候,另一路行軍總管李湛便率三千騎兵繼續北進,直撲定州安平縣。
安平地勢所在,倒也沒有太大的軍事價值,但有一點不容忽略,那就是此境所在乃博陵崔氏郡望所在。博陵崔氏安平房乃其氏族定著房之一,貞觀朝宰相崔仁師則為安平房近代代表人物。
故事不足追緬,朝廷定亂大軍之所以專遣李湛率領三千騎兵直撲定州,最重要還在於河東叛亂中監察御史崔挹,本身就是崔仁師的少子。
大唐創業以來,雖然一直是以兩京為絕對的政治中心,世道名族多聚居兩京。但博陵崔氏號為天下名族第一等,鄉勢與朝情兼顧,朝中族人與謀悖逆,鄉中同支當然也不能讓人放心。而且博陵崔氏在河北州縣擔任官職者不在少數,控制住其桑梓族人,對宦遊在外者也是一種震懾。
當然只憑博陵崔氏一戶,也不值得朝廷專遣三千人馬就鄉防備。定州所在,地勢已經變得頗為複雜,突厥每寇河北多由此出。
雖然眼下的突厥更感興趣的似乎還是西方的河曲六州,但將定州這形勝之地暫作軍管也是有備無患,可以與冀州之軍犄角並進,對河北北部形成戰略上的壓制。即便契丹捲土重來,也能將賊軍阻隔在北部,給朝廷繼續籌措調度人事力量爭取時間。
就在李湛率軍前往定州之際,暫駐於信都的黑齒常之則收到一封來信,信是北逃的沙吒忠義使人送來。如今朝廷大軍已經基本鎖定了沙吒忠義的逃遁路線,其部正遊蕩於滄州之間,大軍以游騎之師逐步壓縮其活動空間,已經收網在即。
窮途末路之際,沙吒忠義主動投書聯絡黑齒常之,雖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兩人同屬百濟人,且黑齒常之與沙吒忠義之父沙吒相如交情莫逆,早年在故鄉便一同響應百濟復國的戰爭,戰爭失敗後又一同接受了大唐統帥劉仁軌的勸降,並在劉仁軌的舉薦下入唐任事。
這一次沙吒忠義傳書,所言不無絕望之辭:背國入唐,唯以忠義求存。劫王外走,豈區區北門卑將能為?今公為大軍元帥、元嗣賓友,仆則荒野孽徒,生死存亡、系公一念。故國亡余本已罪孽滿身,公於唐國已洗舊孽、蒙恩新生,功勳卓著、威名遠播,何必再啖食故人血肉、污己為功?
仆性拙智昏,丑器已不容於華夏,大錯鑄成、追悔無益,若僥倖得於放生,放板浮海、歸於海東故鄉,終此餘生不復歸中國土地,亦必竭力盛宣公之仁義,永世為大唐遠藩卑屬,梗阻新羅傲大之勢……
在將沙吒忠義的書信看過一遍後,黑齒常之也是默然良久。他為人尚義感恩,沙吒忠義這一番乞饒之言還是給了他極大的觸動。
在經過一番沉吟後,黑齒常之才提筆回信:「故情或是逾於手足,然王道之內、義不容情。舊與汝父並榮赫於朝,三韓卑種竟為中國之主激賞任用,此恩足以趨人捐命。爾爵爾官,亦出此中,臨危之際,不能守節,臣軌先失,復浪行河北、襲殺大臣、虐害百姓,豈有知罪知畏之態?
今投書於我,欲構我不義,已污故情。奉衛宸居尚且失守,窮途遠奔夸言忠屬,妖言何足取信?向者追討不臣,只因王命驅使。今者必殺逆賊,更是守貞自白之計!立筆絕義,來日再見,唯示刀兵。」
作出回信後,黑齒常之更親赴滄州,親自主持對沙吒忠義叛部的追圍,並最終在滄州的魯城縣附近追上了正於縣域周邊搜擄船工、意圖出海外逃的沙吒忠義一行。
此時沙吒忠義所部只剩幾百人馬,且連日來輾轉州縣、漫長的逃亡過程中,已經讓人馬疲敝不堪。當朝廷人馬終於追趕上來的時候,還未及交戰,已有萬念俱灰的叛卒直接揮刀斬殺了沙吒忠義、獻頭求降。
隨著沙吒忠義的身死,朝廷對都畿叛亂人眾的清剿算是告一段落。凡罪跡確鑿者,幾乎無有倖免。消息傳回洛陽朝廷的時候,眾朝士們也都由衷的鬆了一口氣。
不過隨著御史台等監察機構重新恢復運作後,相關針砭時事的聲音也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冀北道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遭受了不少的彈劾。有人因他曾與沙吒忠義書信聯絡而指責他心跡不純,又有人指責他虐害故屬而心性涼薄。
對於此類聲音,李潼自然不會特意的回應,但也沒有利用權力將相關的議論按壓下來。人只要做事,就難免會受到評論指摘,特別是黑齒常之這樣的掌兵大將。御史們做的就是這種得罪人的事情,現在既然恢復了他們的職權,當然也要給他們發聲的權利。
不過朝廷有關於此的討論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隨著河北秩序逐漸恢復,從年初便發生的契丹叛亂也因此明朗起來。
年初時,松漠州都督李盡忠曾一度占領了幽州城,但是因為天寒暴雪,亂勢沒有繼續擴大開來,契丹叛軍在將幽州的物資搜刮一番後便暫時退回了遼西族地休養並繼續擴充其勢力,裹挾更多的東胡部族加入到叛亂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