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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潼打算給予對方的回應,就算對方真的心存歹念或者訊息被中途截留外泄,也不能從這便箋中引申出能夠構陷他的牢騷怨言,而且筆跡也不是他慣常所用顏體。
當然這也只是事存萬一的一點保險,如果對方真的是存心引誘構陷他,單單陰結禁衛軍卒這一罪名便足夠他喝上一壺。
在這番回應中,李潼也是耍了一點小心機,透露出些許自己的預知之能,預言李貞父子不能長久。
話說回來,作亂的越王李貞雖然是李世民的兒子,但真是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他父親的韜略智慧,爺倆起兵作亂,加起來居然折騰都不到一個月,一個堅持了七天,一個堅持了二十天。
李世民若能泉下有知,不知會作何感想,竇建德、王世充之流應該會挺快活,幸災樂禍。
對於未知且不在掌控的人事,李潼也樂得標榜加強自己身上的神秘性來施加更多影響。這也是一點神秘學淺用。至於更具體細緻的預知之能那就沒必要,比如告訴對方周興也蹦躂不了幾年,再過個兩三年就會被請君入甕,被同系統的後起之秀給煮了。
回信雖然寫成,但該如何交到對方手中,李潼一時間卻沒有辦法。他被拘禁在仁智院,雖然掌直徐氏可以對他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也不好就這麼堂而皇之去接觸對方,當面遞信。
就這麼糾結著,時間很快來到傍晚,尚食局宮役送來食材之後,很快珠娘便親自將裝在食盒的生梨送來。
李潼打開食盒翻撿片刻,很快便發現一個梨子表皮被指甲摳出一個潦草凌亂的「何」字,可以想見那個軍士郭達打開食盒後看到並非約定的十枚生梨是怎樣的懵逼問號臉:你特麼是答應還是沒答應?老子看不懂!
事實也確如李潼所料,傍晚時分巡邏之際攔下送食宮役檢查之後,新任伍長的郭達就陷入了凌亂中。
因為彼此不能確定對方心跡,他搞這些小動作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一旦被人察覺或者告發,刑獄受死那都是基本操作。所以他在膽大之外,也是謹慎試探,唯恐謀事不成反害性命。
之前幾次對方做出反應,讓他確定自己所傳遞的訊息的確被院內之人成功接收。在他想來,事情進行到這一步,無非幾種情況,第一就是對方也不甘寂寞,橫下心來抓住這個機會,陪他賭上一次。第二就是憂恐遭受牽連,選擇直接告發。
或者連告發都沒有膽量,乾脆下令不再午後送食,徹底切斷這一條聯繫的渠道。
但無論哪一種情況,都不符合他現在遇到這種。他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作此陰謀,心弦一直緊繃,自然想不到李潼會心大俏皮到跟他開上這麼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所以在看到那十枚生梨後,他滿心凌亂的摳出一個「何」字,你到底什麼意思?
有那麼一瞬間,郭達真想衝進仁智院去詢問究竟。但他終究還是理智未失,強自按捺下來,只是之後在值宿過程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也幸在同火其他人還因為昨夜變故而心有餘悸,一個個心弦繃緊,唯恐再出錯,才沒有人發現到他的不同。
午夜換值,返回自己的營帳之後,郭達仍是久久難眠,苦思不解。
講到對訊息的了解,其實他並不比被困在仁智院的李潼強多少。雖然擔任百騎巡衛,但巡邏的路線僅限於千步閣與歸義門之間這段距離,還是聽到同袍講起永安王死而復生這種宮闈私密,才知道雍王一家便住在他們巡邏途經的仁智院中。
了解到這些之後,郭達苦思多日,這才橫下心來想出這樣一個計劃。父仇不共戴天,但他一個刑家戶奴,哪怕這幾年在故舊幫襯與自身努力的情況下入選百騎,但想要幹掉官居司刑少卿的周興又談何容易,又遑論重整家業!
李氏宗王作亂,讓郭達看到一線機會。他內心裡是盼望諸王能夠成功,推翻女主,一肅朝綱,嚴懲周興等奸邪酷吏,為自家平反。
內心裡這一團火,讓他不甘心置身事外,同時也不乏大丈夫不可寂寂而終的雄心。在得知故太子李賢子嗣與他只有一牆之隔,心念便更加熾熱起來,覺得這是一個天賜良機,想要行險一搏。
推己度人,郭達覺得雍王一家身為皇室貴胄卻痛失親父,自身又被惡祖幽禁,內心裡肯定也是充滿了不甘。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擺脫囹圄、痛報血仇同時又前程遠大的機會擺在面前,很大機會是要緊緊抓住,值得以命相搏。
但郭達終究只是一個豪室劫餘,對時局之波詭雲譎認知難免失於淺薄。他並不知自己所苦思構想的這一計劃,根本就不符合雍王一家切身利益,除非聯繫上李守禮那個不甘寂寞的二愣子,否則實在沒有成功的可能。
一夜無眠,到了第二天郭達仍然沒有想出一個頭緒。營中也有模糊知道他計劃的故舊袍澤前來探望,見郭達滿眼血絲且神情沉重,也都知趣不問。
郭達之所以敢動念將被囚禁的宗王偷出大內,也並非儘是妄想。他父親乃是三輔聞名的豪俠人物,可謂交遊廣闊,雖然還達不到名動公卿的程度,但仗義每多屠狗輩,還是給他留下不淺的人脈餘澤。
這些人大多身處底層,也正因如此反而沒有那麼多的利弊權衡,為人做事義氣當先。郭達之所以能從戶奴被選入百騎,除了本身弓馬技藝之外,也正是因為百騎中一名隊正與他父親乃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