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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引起群眾驚恐,這一條消息仍在封鎖之中,幕府正在緊張籌備出擊默啜的事宜。神都朝廷這次只有虛榮封授,卻並沒有給長安太多物資支援,甚至為了避免與神都朝廷徹底交惡,今年的租調課錢等等都還要籌措一部分上交。
接下來,李潼就需要直當突厥、吐蕃兩大邊患,戰線甚至需要延伸到西域,而且還需要兼顧到關內的民生恢復。他現在缺錢缺的眼都發綠,哪還顧忌什麼名聲清譽。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臉肉疼的表情。
在乙等行社裡,有一個名為清城蜀錦行社的社首就顯得興高采烈,登堂見禮之後便邁過眾人上前,直從囊中掏出兩張飛錢匯票,兩手上舉恭聲道:「喜聞雍王殿下屈尊坐衙,會見京中群眾,倉促之間不暇備禮,單身直入又恐不恭,特奉飛錢票據一百萬緡,恭請殿下笑納!」
此言一出,滿堂俱驚,還有甚於此前故衣社舉社投效。畢竟剛才堂內不過十幾人,現在卻有百餘人在堂。
而且這人手筆也太大了一些,長安城中雖然多豪富,可隨手便拿出一百萬緡的實在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就算那些勛貴門戶百年富貴,囤聚諸多,但也都是物資產業,誰家沒事搞個上百萬緡浮財顯擺。
李潼聽到這個數字,也是驚了一驚。朝廷周年所收課錢不過百萬緡有餘,就算他奶奶搞封禪都不過幾十萬緡的預算,雖然最終也沒搞成。但那些錢運入神都,也緩解了朝廷的錢荒,甚至他四叔監國以來,就是用這一批錢在周轉。
李潼本來已經覺得他位高權重,不會再太小家子氣,但一時間,也被這筆巨資砸的有些發暈。
再看對方,一身錦袍,卓然而立,氣質不俗,不像是一個滿身俗氣的商賈,更像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士大夫。當然有一部分錢的緣故,但這人站在當場,儀容氣度也實在很引人注意。
他不動聲色的瞥了蘇約一眼,蘇約快速遞上一張紙條,李潼低頭一看,頓時樂起來,果然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對方手筆如此闊綽,可絕不是單純因為雍王長得帥。其人也非沒有名號,乃是蜀中豪富宋霸子。
得知其人身份後,李潼恢復了淡定,繼而心裡便生出一絲不滿。你他麼給錢就給錢,還要把數字報出來,顯你能是不是?瞧瞧把大家嚇得!
老子斂財是斂財,大家都悄咪咪獻上禮單,總算還有些許體面維持。你這一叫,最後一點默契掩飾都沒了,彼此成了赤裸裸的金錢關係,老子不要臉的?
宋霸子登堂獻錢,心裡也是不乏忐忑,雖然低垂著頭,但視線餘光也一直在打量著雍王。待察覺到雍王眉頭隱皺,心裡又是暗暗叫苦,忙不迭再次下拜道:「殿下威名,如雷貫耳。小民有幸登堂拜見,進獻錢貨絕非憑物邀寵,非此重資不能表達對殿下的敬仰深情!
殿下創設飛錢,票渡關山,解我蜀民險阻之困,此開天以來人所不及之德業,小民區區一介行商卑賈,積錢之外,無一可夸,唯此為獻!殿下恩德,高逾蜀山,飛駕秦嶺,鄉徒領受此惠,性命都可捐給,何況區區俗物!」
李潼聽到這話,臉色才微微緩和下來。錢我要,面子也要。給錢是給錢,冒犯是冒犯,兩回事。不過這個宋霸子還算識趣,圓說的很得體。別的不說,單單飛錢這一樁,李潼笑納蜀商百萬巨財也可無愧。
話說回來,這個宋霸子行事雖然張揚,但也並不狂妄,倒是值得關注一下。
心裡這麼想著,李潼抬手說道:「但能生民得享便利,余者不必多說。錢財雖通百物,但窮困之時,饑渴不當。行商坐賈,雖然牟利為業,但忠義人倫,才是生人根本。輸錢百萬,不足為喜,但能察見鄉士德音,此日並不虛度。」
第0558章 用進黜退,當然之事
唐代作為社會變革的重要時期,社會資源的積累方式要遠遠超過前代,所以也湧現出了一批民間豪富者。
像是高宗時期的長安富商鄒駱駝,炫富炫到皇帝面前,以絹裹樹,終南之樹可盡而架上之絹未竭。開元時期的王元寶,富比王侯,甚至以銅錢鋪路,比宰相專道的沙堤還要更加的貴氣逼人。
這還僅僅只是野史逸聞記載下來的豪商事跡,至於其他未見經籍的則就更多了。比如李潼所熟悉的楊麗一家,便屬於資本雄厚的蜀商一員。
至於眼前堂中的這個蜀商宋霸子,則就比楊麗一家名氣還要更大。原本的歷史上,在武周后期因與張氏兄弟交遊而出入於宮廷宴會,其名號甚至被正史都記錄下來,可知本身就屬於蜀商群體中的佼佼者。
當然,眼下時局已經發生重大變化,女皇武則天提前多年退居二線,張易之兄弟們自然也就沒有了出頭之日,更不要說這個宋霸子。
不過,李潼之所以知道這個宋霸子,還不僅僅只是歷史的記載,而是由於楊麗。舊年楊麗北上長安,正是因為這個宋霸子在商業上的排擠糾紛。而且宋霸子很早就開始進行政治投機,曾將女兒進獻給魏王武承嗣。
正因為這些前事,宋霸子投獻巨資,必然也是存了用錢買命的心思。
眼見雍王殿下臉色轉為和氣,甚至稱其鄉德,宋霸子原本繃緊的心弦也是微微一松。自雍王西進以來,他過得可謂是度日如年。
自古民不與官斗,他們這些蜀商雖然資本雄厚,但如果沒有官面上的關係支持,在權貴們眼中也不過只是待宰的肥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