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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恭聽到這話也不惱,抬手一招身後自有一些黨徒站起來支持他,他也從席中站起來,望著眾人說道:「如果真一心為社,李直案這一出身,路數比我要多得多,須知西京勛門多是你家舊好。
可你隱瞞身世,只是專弄西京人情,諸外州社眾生活辛苦全然不見。我與西京各家往來,也只是希望能借人聲勢,給更多外州社徒營造生機。就算有一二私謀,但是大義不損。總好過放棄長安,將社徒們驅散鄉野要好!」
說話間,突然堂外沖入一路人馬,為首者正是楊顯宗。入堂之後,掃一眼堂內眾人驚異眼神,楊顯宗隨手一指那徐恭並其身後眾人,沉聲道:「拿下!」
後方諸敢戰士們聞言後,直接上前便將徐恭等人擒拿下來。
「楊直案……」
眾人紛紛起身見禮,而那徐恭聞言後臉色則一變,一邊掙扎著一邊大聲道:「楊直案,我絕非敗壞社義!我能行走貴門,給咱們故衣社爭求……」
「蠢物!」
楊顯宗聞言後將手一揮,並望著李陽等人說道:「你們也是!怎麼能為了貪求壯大,什麼人都往社中招來!這賊徒可笑,不知我故衣社根腳由來,居然就妄想賣勢求榮!」
說話間,楊顯宗登堂居中,望向在場眾人沉聲道:「你等有的認識我,有的不認識,入社或早或晚,但想必多數不知咱們故衣社根腳由來,為何會有捐麻互助的社號。今日既然聚在一堂,為防再有這樣的奸謀小人弄計謀私,今日便宣告你等。」
「咱們故衣社由來,向上可以追溯天皇儀鳳舊年。故太子賢監國留守長安,當年關內大飢,有京兆府戶名麻公、朱公等叩闕請賑撫飢困。但當年府庫空虛,二聖尚且逐食東都,監國太子雖有心賑養,但實在無米為炊。憂計之下,東宮日裁一餐,省減物用,得錢五十萬,入市糴米,使人以麻易食……」
在場諸眾不乏故衣社老人,但絕大多數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故事,一時間不乏人愧嘆連連,但也有人忍不住好奇道:「儀鳳舊年卻有大飢,但這樁舊事卻少聽人提及。東宮糴米活人,想來不是小事,活人應該不少,怎麼從來沒聽人說起?」
不待楊顯宗解答,已經有人開口嘆息道:「既是關內老人,難道不聞舊年奸後厭惡東宮的故事?東宮就算有心賑濟,但許多事也不能擺在明處。當時關內坐鎮唯有東宮,若東宮不依律令擅自賑民,這難免會被奸臣攻訐典賣私恩、圖謀不軌……」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特別天皇后期,奸後獨大,朝野本就妖氛濃厚,哪怕普通小民們聽多見多,很快腦海里也能腦補出無數勾心鬥角的大戲。
「當時因東宮所活者數千,但多數不知詳情。唯麻公等數者,深感東宮仁義。後來東宮遭黜,遠流巴州,麻公等義徒還翻越秦嶺,暗中保護。但咱們這些鄉野微士,終究難救先王。當時義眾,有人返回關內,有人流落蜀中。
其中一人便流落我家,隱居效力數年後老死蜀鄉。我隨家人輸貨北上,順便送其棺柩歸鄉,才知當年故者已經在關內營社互助,便是咱們故衣社了。有感此番義氣,自此後我便捐身入社。那時的故衣社,全無如今的聲勢,唯長安區區小社而已,社徒不過幾百之數……」
楊顯宗講到這裡,堂下便有人大聲道:「到此我便知後事了,那時我還乞食京南,鄉路上見到楊直案持杖搗麻,上前討食,直案見我虎口生繭,還懷疑我是鄉間老賊,追我數里……」
眾人聽到這樁故事,忍不住便笑起來,而那講話者也是邊說邊笑,只是笑著笑著卻掩面哭了起來:「與楊直案相見前日,剛剛在野地里埋了我那老母。當時真的活不下去,也有做一次盜賊的打算,只想飽餐一頓,死也值了。可惱直案太勇力,抬手便把我打翻,自此之後就入了社……」
哭哭笑笑之間,眾人也都各自講起他們入社的經歷,每一個人言辭背後都是濃得化不開的辛酸。
倒不是說關中已經到了民不聊生的程度,而是他們這些府兵本身就承擔著沉重的兵役,有田者也多誤農時,無田者則更加悽苦。相對於普通的鄉民,生活無疑要加倍的辛酸。
「原來咱們故衣社,還有這樣一番由來。奸後禍國,害我仁君……但使東宮仍在,若能繼承天皇大統,咱們大唐又怎麼會是這樣一番模樣?可恨、可恨……」
一番哭笑說談後,又有人忍不住嘆息說道。
如果說此前對故衣社有著深厚感情,還只是享受社中尚義互助的氣氛與溫暖。可是在聽到他們故衣社的由來後,這一腔義氣似乎又有了一種薪火相傳的味道。
故事稍作緬懷,很快便有人意識到眼前的重點,忍不住開口說道:「我聽說,如今執掌關內的雍王殿下,便是故東宮家門少子。既然咱們故衣社所尚社號傳自東宮,那位雍王殿下會不會更加關照咱們幾分?那咱們就不必擔心會遭到官府的追查迫害了!」
眾人聽到這話,眼中也都各自閃爍光芒,但還是有人不確定道:「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簡單啊!且不說那位殿下天家尊貴,會不會關照咱們草野小民。單單這舊事只是咱們社中傳揚,未必記錄在經典里,許多社徒都是第一次聽說,又怎麼能讓別人相信?」
「話也不能這麼說,楊直案不是也說了,當年東宮流放巴州,曾有故衣舊人追從保護?算起來,那位雍王殿下也該知事,應該會記得當年有關中義士不辭辛苦、不畏迫害的追從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