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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曲辭,若還不能入樂,更有何辭可入?」
永安王態度如此有禮,沈佺期自然也不好端什麼架子,於是便笑語回答道。
他不是不知永安王身份,只是自身不過一介詞臣,對朝局紛爭介入沒有那麼深。再說就算沒有薛懷義這一層關係,單憑曲辭優劣,沈佺期也覺得足夠入樂。
只是他即便有誇讚,仍只針對曲辭本身,因為內心對於這曲辭是否永安王所作,仍然有所保留。
他是上元二年進士及第,當時不過年在十八歲而已,可謂國朝少俊翹楚,第一流的文辭人才,自度就連當年的自己,都無法制此華篇,對永安王這宗室少閒的才趣,也就自然難免有所保留。
聽到沈佺期的回答,李潼自是心喜,抬手召來部頭康多寶吩咐道:「樂府已經采辭,康部頭速取副簿與白丞等協律入樂,傳習音聲。」
說完後,他又轉對沈佺期笑道:「此部《萬象》大曲,是為新年大酺獻制,禮期彌近,實在不容拖延,倉皇行事,倒讓沈員外見笑了。」
沈佺期聞言後,也有幾分好奇,開口問道:「大酺據此不過匆匆月余,曲章不知定律幾番?卑職也是愛此辭麗,猶恐趕製不及辱沒曲辭……」
「倒是忘了,員外久歷樂府事,自為此道賢秀。不知員外可有暇趣,留步於此為我小施玉斧?」
李潼也是又想起來,沈佺期可不只是一個律詩大手子的御用文人,進士及第後解褐協律郎,歷事多年,可謂此中專才。像是剛才隨口提議,便讓他打開一個新的思路。
他的辭得到認可,已經可以放心,但是在曲式方面還是有些信心不足。如果能夠得到沈佺期這樣的高才把關賞鑒,無疑是更有保障。
「觀大王布設器樂,章法有度。卑職事外閒人,倒是也想近窺全才,還望大王勿厭。」
沈佺期倒是對永安王制曲興趣不大,心中念念不忘還是想搞清楚那篇曲辭究竟是否永安王所作,聞言後便也點頭應承下來。
李潼聽到這話,心情自然更加暢快。說起來他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除了家人們和歐陽通那種遠程操作,還真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往他身邊湊。雖然蓬戶久塵、無人問津,但他大唐郡王李守義,不是臭狗屎!
對坐閒聊幾句,李潼又吩咐樂工繼續上演幾段此前所挑選的曲律。雖然沈佺期誇他已經是章法有度,但他自知是個什麼貨色,覺得還是要讓專業人士來聽一聽才更穩妥。
沈佺期安在席中,側耳傾聽,雖不言語,但卻眉弓頻顫,看得出是有一些感受不吐不快。
李潼坐在一側,則作洗耳恭聽狀,對於自己這個包羅萬象的編曲思路本來就不太抱有什麼信心,沒能從沈佺期臉上看到什麼驚艷神態,倒也並不感覺失望。哪怕是還得大刀闊斧的劈砍雕琢,也得先提供一個足夠臃腫的材料本體不是。
幾曲奏完之後,沈佺期稍作沉吟,然後才徐徐開口,所言卻非針對樂曲本身,而是講起了不同樂器、曲風之間的淵源與差異。
李潼也算是聞弦歌而知雅意,聽到沈佺期這麼說,便明白了他拼湊起的這幾段樂章是有些灌耳朵的。講起詩歌,他倒可以教一教沈佺期,但講到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還是要虛心接受。
沈佺期對樂曲本身興趣便不大,及至對談起來,又發現永安王幾乎沒有什麼音律基礎,心中難免狐疑更深。須知曲辭本身便是需要協律的,永安王樂理知識這麼匱乏,能夠創作出那麼典雅工整的曲辭?
心念一動,他便嘆息一聲,轉又說道:「聲辭協律,只是曲辭根本。大王筆工辭麗,想來也是厭極卑職這些牙慧舊聲?」
李潼聞言後便笑起來,臉上帶著幾分自嘲:「人事或有難言,但也可作撿訴。小王幼來雖喜律呂,但深居謹慎,卻少操絲竹之器。偶作娛情者,野歌徒唱,五音占在一口,聲辭也都由此而出。因不通宮商,制藝才務求平仄調式,見笑大家……」
沈佺期所意指的這個問題,李潼也早有考慮。他要靠文抄混日子,結果連基本的律呂格式都不是太懂,難免不能取信於人。基本的技術都不過關,更不要說更高一級的詩趣意境。
他所講的這個理由,正是後人在研究詩歌的問題。因為沒有曲調的搭配,只能更加專注於聲辭的琢磨。這個標準,要比聲詩協律更加的直觀簡單。
類似平仄仄平之類的變化,李潼最初接觸唐詩的時候都有些不理解,就這麼簡單的律式變化,值得幾代人上百年的摸索完善?
但隨著了解越多也越明白,所謂的平仄格式,只是方便法門,詩的才情韻意才是精髓所在。失於協律的問題,並非後世才有,古樂的丟失是一個逐步加深的過程,所以詩這一題材逐漸發展,成於工整,毀於氣象,以至于格律之外,再無其他。
可是現在,李潼是身處於一個曲辭完善的時代,我不通律呂,只押平仄,居然還佳作頻出,你說氣不氣人?這大概就是天賦吧。
第0073章 春江花月夜
聽到永安王這個解釋,沈佺期一時間也有些瞠目結舌。
這個道理不是講不通,但細品之下還是有些沒道理。就好像說,大家都是用心成長,為什麼永安王就能長得俊美無儔?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是一樣骨架,我也就隨便吃點飯長點肉,然後就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