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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家聞言後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搖頭道:「此事妾並不知,雍王殿下才器偉然,幕府創策自然大益士民。只不過,這個社監署即便監察百業,但曲里營生畢竟只是娛人的濁業,未必能為章令覆及。」
講到這裡,她又嘆息一聲:「其實妾倒盼望幕府能夠監控所有,此前曲里幾家奉佛的社徒們捐財祈福,幾處大寺受財卻不施法,讓人失於庇護,不獨人心恐慌,甚至還有幾人死於非命。據說是新昌坊靈感寺得貴人施財,厭惡伎者卑賤污濁,毀了幾尊佛堂供奉的法象,神佛斷了供奉,懲罰奉佛不誠的信徒……」
「居然有這種事?」
楊麗聞言後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又問道:「那莫大家你有沒有受到影響?」
「這倒沒有,只是見到曲里諸娘子謀生已經不易,真心不敢貪求,捐盡私己求一心安尚且不得,難免是有些心酸。」
莫大家講到這裡,又不乏期待著望著楊麗說道:「楊娘子入坊來問,是有心結成大社、關照苦命?若真能報備幕府,得雍王殿下庇護,妾是極願助成此事。也不是夸賣人面,搏求虛榮,有了官府看顧,總能維持幾分規矩。
往年京中還有內教坊分管,如今諸官不問,曲里多有欺霸。像是舊年曾有幸迎見殿下的一位楊九娘,去年秋里被一戶貴人圈養,大婦尋入曲里,在庭前被生生杖死,官府也都全不過問……」
站在門前的九公楊思勖聽到這話,眉梢頓時一跳,頓時冷哼道:「主人貪歡,圈養外室,那主婦不樂、驅逐就好了,竟敢出門害人!伎兒雖賤,也是一條人命,家風如此兇惡,請莫大娘告是哪一家,我改天去試試他家權勢。」
楊麗聽到這一樁慘事,也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才意識到莫大家所言苦命並非自謙,平康坊風月勝景之下多是血淚。
想了想之後,她才又說道:「殿下曾言,廟堂雅樂宣禮明教,市井俗樂調氣養性。聲樂動人,能讓人感知傷秋恨別、樂生厭死,也是教化的一種。君子遠庖廚,可以稱仁;小民明悲喜,可以稱智。實不相瞞,我今次來訪莫大家,的確是有借你幾分情面的想法。」
「娘子但說無妨。」
對於楊麗,莫大家還是頗有佩服的,聞言後連忙說道。
「平康坊風月可夸,但卻艷名近穢,勾人放浪形骸、銷人筋骨錢財,所以道德不容。即便結社備錄於官府,官府又怎麼能頻頻過問禮教之外的私穢?」
楊麗講到這裡,望著莫大家歉然一笑:「還請莫大家不要怪我直言,如你這般潔身自好、聲藝自立者,曲中雖然是有,但畢竟只是少數。
余者唯以皮肉自賣,本身已經自立於賤業,孽業厚積,惡報於身,也實在沒有什麼公道可以伸張。往年可以說世道所迫,但如今殿下治境,百業營生規章整頓,還是不可把自己的懶散無能歸咎世道。」
「莫大家如果希望我能包庇平康坊所有伎者,那我真是做不到。開天以來,清濁有分,各自上下。我能幫扶的,唯有不甘於自賤、肯奮求向上的人。」
莫大家聽到這話,心裡自然是有些不自在,大凡家有半斗積穀,誰又肯甘心做賊?但她還是按捺住心裡的不快,低聲說道:「妾繼續恭聽。」
「莫大家可知神都太平公主戲坊?那戲坊聲色絕艷,權貴雲集,合城風尚,俱望於彼。並不勝賣皮肉,但聲名已經遠超平康坊。」
「楊娘子是打算在長安興造戲坊?」
莫大家聽到這裡,頓時精神一振。
楊麗聞言後微笑點頭:「有何不可?舊年殿下在長安,曲江盛會,各方稱夸。如果莫大家願意助事,那就你我聯名,結成一個藝社,不求姿色迷人,唯取聲辭曲藝高超。殿下賜我芙蓉園一片闊地,大可於此造園設坊,不讓神都專美!」
楊麗是見識過莫大家登台獻唱時,周遭擁躉雲集的場面。神都太平公主的戲坊她也去見識過,覺得自己操持起來,未必就遜於太平公主。
而且她還有一個大優勢,太平公主戲坊傳唱最高還是雍王舊作,可現在她天天陪雍王殿下入睡,自家產業總要關照。
莫大家聽到這話,頓時也是驚喜不已,起身作禮道:「娘子仁心寬厚,願意扶助曲中卑賤苦命,若能成事,凡所受惠者,俱對娘子感激不盡。」
「感不感激,只是其次。我也只是閒來無聊,作弄趣事。造園造坊,官路疏通,這無需莫大家操心。但訪問伶藝,結社參事,我就不方便出面,還要有勞莫大家。」
楊麗這話倒也不是假的,她被雍王收入府中後,雖然得償所願,但出入行動也變得不自由。
不說今天這種群眾圍觀,她自己也不能再暢遊坊市、巡察自家買賣。家裡商事可以託付給門中老人,但自己卻閒了下來。想了好久,才想到可以搞這樁事業。錢財她又不缺,即便不能盈利,大不了自己貼補。
「明白的,明白的!這些瑣事,哪勞楊娘子操心,妾自任勞!」
莫大家聞言後連連點頭,她沒有什麼親人,自己也衣食足用,並不熱切於攀附權貴,但卻天生熱心,不忍見人受苦,心知這件事如果做得成,最起碼對參社的平康坊伶人們而言,絕對是一個好出路。
與莫大家議事完畢後,楊麗這才出門準備回府,可是一想到來路上惹起的那些騷亂,俏臉又閃過一絲煩躁,出門登車,心裡有些惴惴不安,擔心此番出行滋擾太多,殿下或會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