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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已經不是能不能接受的問題了,而是必須得扛下來。他對他大爺李弘倒是沒有什麼成見,但哪怕閒得蛋疼,誰也不想換爸爸玩啊!
能夠爵封親王,的確讓李潼暗爽了一把。須知如今的武周一朝,親王爵位只有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以及定王武攸暨。至於李潼這個代王,則是從他大爺李弘孝敬皇帝尊號之外擇拾故爵而授,並不是嗣王。
但是這種方式,則實在刺激有加。雖然他早有幫他奶奶監督守坑的覺悟,且在他奶奶的默許之下積極的營張自己的勢力,甚至有了一點可以加加擔子的底氣,但被如此驟然拔高,仍是大感猝不及防。
眼下朝堂上,李武兩家的矛盾集中在皇嗣李旦與魏王武承嗣身上,已經變得極為尖銳,甚至說是刺刀見血都不為過。而這還不同於天授年間是在武則天的默許甚至授意下進行,只是兩方各有各的不安分。
武則天需要一個相對中立的第三方以維持局面平穩、以渡過這個非常時期,這些李潼都能理解。可是直接將他入嗣他大爺李弘,甚至冊封李弘第一個王號,這特麼已經不能叫拔苗助長,簡直就是無土栽培啊!
這樣一個名份,的確是能夠讓人浮想聯翩,但實際上卻是大而無當!須知他大爺上一個嗣子,眼下還蹲在禁中哭鼻子想媽媽呢!
誠然,李潼這個入嗣的味道要更正一些,本身的主觀能動性也比仍是幼齒的李隆基要高得多。他奶奶這麼搞,的確是能給他聲勢帶來一定的加持,但可以肯定的是,所帶來的危害一定會比助益大得多。
坑位旁兩人撩陰摳眼、打成一團,鼻血都已經糊了一臉,結果突然來了一個人,明明白白是要插隊,這兩人能受得了?尤其是已經大占上風、甚至已經準備高唱凱歌的武承嗣,大概眼下連直接弄死李潼的心都有了。
如果還僅僅只是單純的三方角逐,李潼還不至於這麼擔心。可是他奶奶將他拉起來,就決定他絕不可能聯合一方去圍攻另一方,只能作為一個靶子分擔這兩方過剩的火力。
一個不巧打殘了怎麼辦?房州還蹲著一個親兒子呢!
「大王?大王請……」
武重規能夠接替武三思擔任司屬卿,當然也是武氏宗親中的重要成員,當然也明白這份冊書所代表的意義。如今由他自己親自授給唐家餘孽,心情已經不算好,再見李潼只是伏地不應,語調已經變得極為不耐煩。
歐陽通見狀便上前一步,抬手制止了武重規,併入前俯身輕拍李潼後背,李潼這才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是淚痕交錯:「臣薄德昧識,生人以來,唯知恭孝,皇恩浩蕩,惶恐有加,但、但悲不能忍,實在不敢受冊!臣待罪於此,請諸公歸告陛下,天怒雷霆,唯一身領受!」
雖然明白事已至此,已經極難更改,但李潼還是想再努力一把。逢年過節祭日的時候,給他大爺上香多磕倆頭是沒問題的,但如果真當兒子,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雖然他底線慣常不高,但也不是沒有啊,特別在眼下這種時機。
武重規聽到這話,本來已經遞出的冊書已經暗暗縮回幾寸。至於歐陽通,本身便以篤守孝道而著稱,眼見少王如此悲痛,這會兒也實在說不出勸人換爸爸的話來。
然而鸞台納言姚璹聞言後則頓足道:「大王此言謬矣!天下本無私,雖尺寸之微,亦山河之大!孝敬不壽,蒼生同悲,此舊年天皇所以感懷殊封。但如今宗脈綿延,卻享祭草草,歲食不繼,大王身為宗子,能恬然空望此番寂寥?聖皇垂恩,擇宗枝俊秀續之,此亦公卿百姓之大望!大王若狹計拒冊,更置天心民意於何?」
說話間,他更直接劈手搶過武重規手中冊書,遞在了李潼面前:「請大王受冊,為社稷、為宗家、為百姓守此大願!篤於道,道不孤也!」
歐陽通聽到這話,便也開口道:「行道不孤,請大王受冊!」
話講到這一步,李潼也只能抽噎著兩手接過冊書,謝恩之後,再向兩人致禮,你們可得說話算話,不要讓我孤獨寂寞!
雖然接過了冊書,李潼心情還是有點亂,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對兩人致歉道:「心門不守,形容大虧,讓公等見笑。容寶雨、容我重修儀容,再隨公等登殿謝恩。」
冊書不只給了他一個新爸爸和新爵位,還給了他一個新名字,從今以後他不再叫武寶雨了,而是要叫武濟,也不知他奶奶究竟要讓他濟個啥,反正他現在自己是挺需要救濟的。
「請大王從速著新,歸殿之後還有制授。」
姚璹引著幾人向軒閣外行出,同時又對李潼叮囑道。
李潼聞言後便點點頭,這也都是應有之義。如今他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再掛給事中這種職銜,官職上肯定也要有一個大的躍升。
但李潼對此一點也不期待,這麼大一張空餅都蓋下來了,即便再授新事,也只會是大而無當的虛職,也絕不會是南省尚書或政事堂宰相,最好的無非是九寺大卿,或者乾脆武承嗣那種高階的文武散官,聽著威風,其實啥也不是。
韋團兒跟隨宮官們硬湊在軒閣中,待到宰相等人退出後,借著上前呈送章服之際低聲道:「大王得獲殊恩,妾實在……」
李潼卻抬手暗扣在她手腕,神情不變,語調低促道:「急告楊沖,速集司宮台力者於雲韶府,退朝後我由彼處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