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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頭的引歌部分便是節選了聖人入世初作的《慈烏詩》,聽到這一熟悉的歌詞,殿中包括皇帝與皇太后在內諸皇親們全都感觸頗生,彼此對望。
趁著歌聲轉場暫頓之際,李潼便從席中站起身來,手捧金爵面向親席中的太皇太后與房太妃等深作一揖,口中大聲道:「頑童乍生,性是懵懂,唯我恩親不厭頑劣,辛苦養成。再祝恩親體中長寧,久享令時!」
皇帝都起身為祝,殿中群臣與諸選人們也都紛紛起身作賀,太皇太后自是容光煥發,連連道好,甚至就連平素滴酒不沾的房太妃,也端起案上果酒一飲而盡。
殿中歌舞繼續進行著,大曲暖場之後,關注點才終於轉向了今日的主角,也就是那些新選人們。中官在殿中宣讀敕令,賜給選人們正式的散秩出身,諸選人紛紛起身蹈舞謝恩。
看著殿堂里群魔亂舞的畫面,李潼也興致漸高,離席尬舞片刻,這種事情做得多了,便也感覺不到什麼尷尬了。就好像後世同事們團建聚餐,許多人表現得內向不合群,可一旦放開了那就化身麥霸,樂在其中、不能自拔。
即行跳了一段舞之後,李潼才又笑語道:「前有關宴探花,今日且依故俗,卿等誰願擔當此職?」
此宴既然名為探花宴,那探花郎踏遍長安訪求名花自然也是精華項目,李潼自然不會給刪掉。以往的探花宴雖然是民間自籌,所以宴會開始前探花郎便已經選定。
今年朝廷首辦此禮,各種禮程物料的制訂與布置已經頗為繁瑣,李潼也不太相信禮部那些老傢伙們的審美觀,索性等到了宴席中現場再挑選探花郎,也將之作為宴會上的一個互動娛樂項目。
探花郎的挑選還與成績無關,主要看顏值。若形容舉止猥瑣,那就不叫探花,叫偷花了。
此時殿中氣氛已經變得熱鬧起來,聽到聖人這個問題,諸選人們也都極為踴躍,最起碼有幾十人舉手毛遂自薦:「臣願往探花!」
群眾踴躍自薦當然是好,不過顏值審美上那也都各自標準不同,明顯便有許多應募之人對自己的顏值判估有誤,那樣子怕是連吏部銓選的面試都不好通過,但卻把手舉得老高。
眼下宴會正當興頭,李潼也不好說丑貨沒有人權,於是便笑語道:「今日佳節,內外同樂,朕也不獨斷專行。凡欲參探花事者,於此殿中獻藝求采,能得重賞者策馬探花!」
說話間,他便坐回了席中,而周遭群臣並家眷們也都紛紛鼓掌喝彩。一些無意此樂的選人們便各自退出,殿中則留下來上百個躍躍欲試的年輕選人,較之剛才自薦者還要更多。
這些新選人們既然選擇留下來,性格也都開朗外向,不再另作請示,便有人各展藝戲,有的展喉踏歌,有的則奮然健舞,甚至還有人直接翻身在殿中拿起了大頂。
李潼看到這一幕,也是高興不已,大唐的讀書人們自有一股朝氣蓬勃,並不像後世理儒略顯古板迂腐,一個個展現起才藝來,那也真是精彩紛呈。
不過眼下殿中活躍的新選人們,還是以術科選人為多。至於新科進士們,則多數沒有參加,而是安坐在席。或者是自矜身份,不願與術科選人混作一流,不過更多的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入場也未必斗得過這些雜科選人。
畢竟進士科的考選要更加嚴格,五十少進士這話並不是瞎說。今科諸進士當中,最年輕的也都三十多歲,遠不像其他書算選人少年青春,有的甚至才只有十六七歲。
所以榜下捉婿的科舉盛況、大小登科的人生樂事,在眼下的大唐是很少出現的。古代人本就早婚,能在弱冠之齡便進士及第的更是少之又少,類似郭元振十八歲便高中進士的情況,實在是不多。
哪怕到了科舉更加興盛的中唐時期,白居易這種大詩家也是到了二十七歲才得中進士,雁塔題名中更沾沾自喜的留下「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詩句,這一炫耀便流光千年,老凡爾賽了。
不過就郭元振那種貨色,誰當時要是榜下捉住那也一定會是抱憾不已,懊惱輕率。起碼在仕途的前十幾年裡,這個傢伙諸種劣行實在讓人對其前途不能報任何希望。若是沒有長期持有的耐心,不止要搭上一個閨女,可能還要留下一個「不識元振是貴人」的惡名。
以往探花宴主要是新科進士參加,哪怕滿座盡耆老,也能從中選年少,老夫聊發少年狂。可現在諸科選人都有參加,所以諸進士們也就矜持起來,無謂贏在考場卻輸在宴場上。
隨著諸選人們輪番入前呈獻技藝,宴會的氣氛更加高漲。許多男女賓客們在欣賞到喜人之處,便將席案旁的香草花朵之類直向殿中空處拋去,自有中官眼疾手快的幫他們收攏起來。
如此歡鬧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探花郎們才總算挑選出來。眼下天色已經到了午後,再加上探花郎本身也不是什么正式官稱,既然湊興參選者極多,李潼索性直接挑選了十名探花郎,著他們分頭探訪城中名園、探訪名花,也是求個熱鬧盡興。
殿外自有中官牽引來內苑駿馬分給諸探花郎騎乘,不過在告退出殿之前,諸探花郎又叩告道:「此行宣我國朝選禮之盛,芬香滿途,臣等頓首再乞聖人賜詩為號,務求驚艷長安!」
這請告一出口,殿中群臣包括那些命婦女眷們也都紛紛湊興鼓掌,不無興奮的並作邀請。聖人早年風流辭盛,但是隨著權勢漸高,已經很少再有妙辭傳世。最近一次還是早年與家人們分居兩京時傳書寄情的幾首情思詩,到現在都被許多閨閣少女奉若珍寶,每夜捧之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