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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武則天就算再怎麼崇信娘家人,許多操作也只能在規則之內,如果偏架拉得太明顯,那還要宰相、還要朝臣幹什麼,你們武家人自嗨得了。
更何況,眼下的武則天權勢也遠沒有達到無所顧忌的程度,硬把侄子安在高位上,幫不上忙且不說,還要幫他們擦屁股。
所以眼下武家諸子弟,主要還是集中在人事牽扯較少的禁軍中,還不敢大舉進入台省之中遭受捶打。
不過今天的朝會一下子多出來兩個武家人,武三思就不必說了,狗皮膏藥一樣攆走又回來。新加入的武攸寧,也的確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右散騎常侍只是一個鳳閣閒職,並不負責具體的省內事務。可見武則天對這個侄子的能力判斷還是不敢過於樂觀,不敢讓他負責具體事務以免露怯,只是當做一坨臭狗屎放在鳳閣噁心人,或許還能破壞中書省人事和諧。
不過這一現象也反映出武則天在針對宰相群體的時候,態度更趨強硬。直接免掉王本立的宰相職位,應該是為了讓武三思更加方便的接手兵部事務。本來就是一個副職,頂頭上司如果還是宰相,真想玩的話,武三思大機率會被玩出屎來。
武攸寧作為一個釘子打入鳳閣,按照武家子弟的升遷規則,很大機率只是稍作過渡,興許哪一次朝會就直接取代了在場某一位宰相。
聯想到這些之後,李潼不免感慨這些宰相們也真是好涵養,狗屎都被糊在腳上了,你們還不聯手收拾那老娘們兒?換了我是宰相,絕對忍不了!
果然,他的心聲也沒有被辜負,大朝會途中的確發生了一些小波折。
一般大朝會沒有什麼莊重議題,今天的前半部分主要是公布了幾樁外州刺史的人事任免決議,好幾個刺史都被提拔,主要是集中在新平道這一線。
唐代軍事上講某一道大總管,還不是說的山南道、劍南道之類的監察區,而是特指一次軍事行動的行軍路線,即就是所謂的「概有征伐則置於所征之道,以督軍事」。
現在新平道一線州縣官員都得到獎賞,背後意思很明白,薛懷義這一路北征大軍進展順利,想是不久便要凱旋。
這對武則天而言,自然是一大助威,除了邊功震懾於內,還有就是薛懷義可是她力排眾議遣用的,這對個人威望的提升甚至還要超過宿將得功。
李潼尤其關注了一下丘神勣,只見這老小子臉色鐵青、比此前被自己調侃讓人偷了分基地還要難看。
不過丘神勣的鬱悶並不止於此,因為接下來便有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等數人當殿彈劾丘神勣,問題也都不大,無非過天津橋的時候坐騎亂叫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這種場合講出來,簡直就是噁心人。
但就算是這一類的小問題,突然五六個一起出現,也頓時將丘神勣給凸顯出來。御史彈劾完畢,殿中的神皇還沒有回應,司刑丞李日知便又行出班列,奏報左金吾衛不合法的將捕獲賊徒交給洛陽縣。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很有味道了,很明顯這是一起有節奏、有預謀,特意針對丘神勣的一次彈劾行動。
接下來,刑部秋官尚書張楚金出列,直接奏明說是洛陽縣犯案者與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勣有涉。為了確保案件審理過程中的公正性,請求暫時將丘神勣調離左金吾衛,或是轉任其餘,或是避嫌放假。
李潼站在班中,看戲看得眉開眼笑,他參加大朝會也有幾次,都是四平八穩、乏甚波瀾,像這種當殿搞大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
更何況被搞的還是他的仇人,新鮮之餘,更有滿滿的幸災樂禍。同時心中也大有感觸,這種層次的較量,還真不可強求將人一步弄死,眼下很明顯是要借著這些小事,先奪掉丘神勣的金吾衛兵權,言則避嫌,可一旦被踢走,想回來可就難了。
能夠做這種布局的,當然只能是南衙宰相。李潼也在斜著眼好奇打量觀察,想要看一看究竟是哪位天使一般的南衙宰相幫了他這麼大的忙。
等到張楚金說完,殿上稍有沉寂,過了一會兒,武則天才開口道:「秋官所奏,相公們怎麼看?」
她說這話的時候,所看向的乃是納言武承嗣。不過武承嗣這會兒也有些發懵,很明顯這件事不在他預料,儘管感受到神皇的目光,但卻不知該要如何作答,只是默然站在班中。
接下來行入一人,乃是內史張光輔。
眼見這一幕,李潼暗道有戲。這一屆宰相中,他最看好的還是張光輔,除了明顯武氏派系之外,剩下幾個老的老、能糊弄的就糊弄,張光輔年紀最輕,衝勁也大,他既然首先出面,丘神勣絕對討不了什麼好。
但是李潼高興還是太早了,張光輔接下來的話,不獨讓他大感意外,也都出乎殿中群臣意料。
「秋官所請,雖是循例,但不切實。司刑諸事,在所難免,人或有涉,未必是實。目下朝廷兩邊用事,京畿之穩,首在金吾衛。以此分寸之瓜葛,迫退都邑安危之官長,有悖當時務重。刑司宜再作度量,在勢若真不得不作避嫌,可暫壓於後。」
張光輔說完之後,也並不退回班中,只是站在原地等候神皇回應。
而他這一番話講出之後,滿殿群臣也都各露狐疑並詫異之色。至於一直在觀察宰相們的李潼,則敏銳的發現右史岑長倩眉頭驀地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