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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類、也是李潼聽來感覺最重要的一類,那就是經濟糾紛。河東薛氏雖然族支眾多,但相對而言時下最顯貴的還是駙馬薛紹這一支,因有一層皇親的關係,所以薛紹兄弟們也掌握著眾多薛氏產業。
可是當薛紹兄弟們捲入謀亂之後,這些產業多數都被抄沒,之後其中大部分則又被武則天轉手賞賜給了太平公主。
拋開別的大是大非,衣食住行乃是生人必須。薛家痛失這樣一筆龐大產業,那真是有切膚之痛。即便這些產業不屬他們名下,但早前掌握在自家族眾們手中,多多少少總能分惠一些。可是現在卻被太平公主領掌,他們再想分潤那就難了。
因為這幾點緣故,在薛紹死後,太平公主與薛氏族人們關係變得很是惡劣,幾近不相往來。到如今,神都幾縣包括薛氏河東鄉土的蒲州州廨,甚至還積壓多宗薛氏狀告太平公主侵產的訟案。
聽完這些後,李潼也是多有感慨,更感受到太平公主目下這種孤立無援且又不知所措的窘迫現狀。
太平公主多受其母武則天寵愛是一方面,但這寵愛說實話也不怎麼靠譜:你說你愛我,結果抬手就弄死了我丈夫,你有臉說,我也得有膽量信。
而且,君王的寵愛是一方面,能否將這聖眷轉化為自己可控的力量而加以運用又是另一方面。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哪怕寵愛再多,也只是虛妄,禍福榮辱只在人一念之間。
就拿李潼來舉例子吧,他這段時間確實頗得他奶奶的喜愛,可是之後呢?如果他不能長期鞏固自己的價值,不能掌握足夠應變的力量,也僅僅只是他奶奶手心裡一枚棋子。
李潼能夠在麟台立筆,讓人不敢小覷,又能在府中廣集時流,妙作頻出。如果沒有這些表現,他又哪有什麼資格逼得宰相都對他稍作讓步?
眼下的太平公主,很明顯是還沒有找到套路。而在真實的歷史上,的確太平公主在武周的中前期都乏甚存在感,只是活在大背景下的一個無聊貴婦而已。
一直等到武則天確定李武合流這一政治思路,她才以李家女兒、武家媳婦這一特殊身份正式的踏上政治舞台,並在武周后期和中宗一朝快速成長為一方大佬。
李潼本就有要與這位姑姑達成一些政治默契的想法,此前還在遲疑,沒想到太平公主已經先一步按捺不住的找上門來。
第0194章 報還顏色,李氏有人
看到少王沉默不語,只是認真傾聽自己的講述,太平公主心中對這個侄子的評價不免又高了幾分。
凡事都是耳聞不如親見,她在今天登門之前,也通過不同的渠道對這個侄子進行了多方面的打聽,特別是其人近日作為種種。了解越多,心中便越覺得驚嘆,但心中也總還有些保留。
倒不是懷疑那些訊息的真實性,只是覺得這個年紀正是自視甚高、自我感受強烈的時候,加之又身處在承恩驟顯的得意時刻,擔心少王會因此自滿忘形,一旦失了謹慎自謙,眼前的富貴未必能夠守於長久。
現在看來,她這一層考量倒是有些多餘了,少王看來甚至較之她還要冷靜許多,沉靜穩重,讓人放心。
但隨之而來,太平公主心中又生出幾分羞惱,眼前少王既然全無驕性,為何在她主動示好並約見的時候還遲遲不去見她?這是覺得即便求見,眼下的自己也不能給對方提供什麼有用的幫助?
「你姑母雖然多受人情時勢的刁難,也沒有長於應對的事才,但張目觀世,也知炎涼。三郎但能代我管教你那表弟,咱們兩家在這神都城裡,也都不會欠缺了親情的幫扶。」
話講到這裡,太平公主心裡也覺有幾分悲涼。如今的她,是真有幾分茫然無措,只覺得人事繁蕪,無從入手,竟不如比她年幼得多的侄子過得有聲有色。
聽到太平公主這麼說,李潼也不好再沉默不作表態,他翻身側跪在席並沉聲道:「姑母何出此言?寶雨所慮只恐淺薄、未敢稱長,但既然姑母信得過我,唯盡心勉力,與表弟並行互補,不讓親長失望落憾。」
李潼當然不排斥與這個姑姑關係更加親密,無論太平公主眼下找不找得到自己在時局中的位置,其人所擁有的優勢都是羨煞旁人的。
無論李潼再怎麼靠近他奶奶,彼此之間的身份與地位便決定一定會有隔閡,而這一份隔閡也是李潼刻意保持的,不願完全淪為他奶奶手底下的傀儡。
但他姑姑就沒有這樣的顧慮,她與母親之間的交流還是要比旁人有效率得多,這一點就連作為帷內人的薛懷義都比不上。單此一點,如果能夠讓這個姑姑在立場上向他稍作傾斜,李潼能夠獲得的幫助也必然不會少。
此前他所以遲疑,是因為擔心太平公主性格強勢,難保之後合作中會不會喧賓奪主。要知道就連薛懷義在配合進獻《萬象》大曲的時候,都要給自己加戲搞個蓮生獻經的戲碼,到如今似乎也因為李潼爭獻經的緣故而略存怨念。
太平公主這樣的人,註定不會成為什麼人的傀儡,不會甘心為人擺布。而李潼本身也是有著自己的堅持,這種合作關係儘管還沒開始,李潼就篤定未來一定會發生摩擦與碰撞,除非其中一方願意主動遷就。
但既然現在太平公主已經主動登門,李潼當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此前所以沉默,是在思索與考量太平公主眼下的政治潛力,以及自己眼下能否控制得住合作的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