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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道井然有序,凡有志力者俱勤於謀功,而能受到聖人賞識並授以官職勢位的,更加不會是只熱衷在人情內鑽營卻無補世道政治之人。就連薛崇訓這個嫡親的兒子,每每忙碌起來都無暇常常歸邸問候阿母,更不要說其他人。
所以到如今還湊在太平公主面前、不分晝夜湊趣起鬨的,想也可知會是什麼樣的貨色。
薛崇訓近年來雖然不常歸家,但視線一掃瞧見這些人也都不是什麼陌生面孔,既有家道中落的勛貴子弟,也有犯錯遭貶的官員,同樣也不乏市井中的富商豪客們。
畢竟如今的太平公主雖然勢位上難作施謀,但因有大長公主這層身份,對這些人而言仍是高不可攀。如今既然願意折節下交、納為賓客,他們自然也都趨之若鶩。就算不能因此獲得什麼實際的好處,可是出入的久了混個臉熟,對自身的身份也是一種抬高。
對於這些人,薛崇訓自然不怎麼看得上眼,之前肯好聲說上幾句話,那是顧及母親的面子,可是接下來要說的話便不足為外人道,索性便直接開口趕客。
聽到薛崇訓這麼說,堂中眾人便連忙尷尬起身,而太平公主則眉頭一挑、拍案怒聲道:「你久不歸家,何處惹來這種狂性?我何時開宴、何時罷宴,要你來過問?要使你主人驕態,滾回你自家府邸,我家廳堂卻無你發威之處!」
「兒子怎麼敢?只是阿母也說歸家已晚,擔心阿母有失作息調和。且近日心裡多積煩悶,想同阿母傾訴求教,舒憂解困,才斗膽作此厭言。」
見母親勃然色變,薛崇訓連忙叩在席前,恭聲說道。
「人事常有艱難,少監既有困擾求告,我等自然不敢再列席充此惡客。大長公主嘉年裕長,相會娛樂也並不急在短時。今日便先告辭,來日再登貴邸拜訪殿下。」
這些賓客們也並非全無眼色,眼見到這一幕哪裡還待得住,於是便紛紛拱手告辭。
太平公主之所以如此惱怒,當然也不是因為多看重這些客人們,主要還是感覺受到了兒子的冒犯,此時見到兒子跪地告罪,心氣略有平緩,對於眾人的告辭便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擺手讓家奴將他們盡數送出府去。
待到眾人全都離開後,太平公主視線才又轉回兒子身上,凝聲說道:「我再跟你說一遍,你要記住!那劣人無論向你告請什麼,你都不准答應!如今我還留他在邸,給一份衣食,已經是不小的恩惠。他自己怯懦無能、諸事不成,在內在外無分毫助補於事,如今竟還要貪惠於我兒子,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太平公主對武攸暨的怨氣自是由來已久,特別近年來自己的境遇也不如往年,這一份怨氣不免便更加的倍增。如果不是因為早前惹怒阿母,讓她不敢再作恣意之舉,甚至於都想直接宣告和離,將之趕出家門。
眼下雖然還同居於一邸之內,但也已經是形同陌路,夫妻關係早已經名存實亡。再加上太平公主有所遷怒的緣故,彼此間的情分較之陌生人還要更加不如。
所以她非但自己不願幫助武攸暨,更加不準兒子幫這一個忙。人生際遇的不如意,良言善氣的安慰遠比不上看到一個比自己更加倒霉的人能更得開解。如今的她對於武攸暨,就是一種比較純粹的折磨。
薛崇訓倒是不能完全領會自家阿母這複雜的心情,但他也並不想再就此糾纏下去。雖然說他對武攸暨這個繼父也談不上多深刻的感情,但是隨著年齡越大、歷事越深,就越來越有些反感母親對他方方面面、為人處世的干涉與把控。
略作沉吟後,他才又繼續說道:「這只是一樁小事,不值得母子為其爭執不休。與其關心這類閒雜,阿母不如想想今日大內發生的事情,該要如何補救。」
「大內發生了什麼事?不就是那幾個小子入宮參宴,怎麼、難道還有別的事端發生?」
太平公主聞言後並不怎麼傷心,隨口冷笑道:「無非聖人狹念難容,太皇太后代他做上一把惡人,出言訓斥告誡一番。可那幾個小子故怨深刻,服喪幾年,野性難收,未必就會服從他們祖母的管教。莫非因此吵鬧起來,場面搞得有些難看?」
她今天之所以不去宮中參加宴會、而是在家中宴請一些無聊之人稍作消遣,除了跟聖人之間彼此互厭之外,也是因為料到了這一層,覺得這場所謂家宴多半是宴無好宴、或許就會不歡而散,不忍見那幾個小子被敲打得尷尬難堪,索性不去湊那個熱鬧。
對於她四兄那幾個兒子,她倒也沒有多大感情。但大凡人事總怕對比,如今的她跟往年比起來,越發感覺四兄在位時待他更高,投桃報李下、她對那幾個小子該要關照一番。
可是眼下她跟阿母、跟聖人關係都處的很差,若真在場要發言相助,可能就會適得其反,反而自己也要遭受牽連。既然惹不起,那就躲著。
「阿母你可真精明啊,都沒有到場,說起來卻跟親眼見到一樣。我本來還有些想不通,太皇太后為什麼那麼厭惡幾個表兄,原來是阿母說的這一層緣故啊!」
聽到母親這麼說,薛崇簡放下手中瓜果,瞪大眼一臉詫異的感慨道。
「那是自然,你家阿母對人對情只是不肯用心罷了,大凡肯用三分心機,什麼事情能脫出我的料算?只是有的小子,自以為傍住巧妙人事,不願再多聽你阿母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