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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體不可羞辱,唐家勇士萬死不辭!蕃使亂我法紀,確是情理難忍,我等臨行之前,國中亦有指令,暫停西方貿易諸類,人物備集以待戈事!」
稍作沉吟後,張說又繼續說道,這話當然也是試探瓦解,就算大唐此際並不欲戰,但國與國之間從來只有純粹的利害關係,軟語求告從來也不能求來和平。首先大唐是要不怯戰,才能立此基礎上謀求更多的變數可能。
當張說說出此言後,在場眾人的反應便不再趨同了,像一些與吐蕃國中仍然聯繫密切的豪族便不輕易表態,但一些寄生在大唐商貿網絡上、已經被滋養得腦滿腸肥的人則就急了,紛紛勸告事情遠未到兵戎相見的程度,終究還是要和氣生財、通則兩利。
像雖然身份尊貴、但卻被排斥在權力核心之外的蔡邦氏族人,更是忍耐不住急切表態道:「西康創國之後,我等俱是大唐邊民,即便強徒亂法,朝廷也不能因賊亂而苛薄待哺的子民啊!」
雖然這話也說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但由蔡邦氏族人喊出這話,總還是讓人感覺怪怪的。你倒是說清楚哪邊是賊亂啊,說不定大唐眼中的賊亂,就是你家地里生長出來的孽種!
第0822章 名為主上,實是傀儡
當大唐使團抵達西康的時候,吐蕃國中也因此產生不小的人事擾動。
邏娑城紅山宮殿中,近來氛圍頗為緊張。除了人員出入頻繁之外,贊普的情緒也是一日多變,有的時候歡笑不斷,有的時候則暴跳如雷。
一些王宮之外的人或許不清楚贊普近日情緒如此外露多變,但宮中諸奴役侍員們卻因此而苦不堪言。贊普心情好的時候還倒罷了,大家還可以鬆一口氣,只要安心於自身的事務,不必擔心會不會遭受無妄之災。
可若贊普心情轉劣,那眾人就要當心了,因為贊普隨時都會爆發遷怒。肆意懲罰、打殺奴婢還只是尋常,特別當國中派往大唐的使者死在長安的消息傳回國中後,贊普更是暴怒得無以復加,甚至就連當日侍寢的一名寵妃因觸怒贊普,都被贊普下令剝除衣衫、逐出宮殿,生生凍死在寒夜之中。
因此紅山宮殿的這些宮人奴婢們,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觀察今天、或者說猜測下一刻贊普究竟是喜是怒,若猜對了,這種煎熬的日子或還能繼續下去。可若不幸猜錯,那麼下一刻生命就有可能戛然而止。
宮人們因為贊普的情緒多變而誠惶誠恐、戰戰兢兢,而贊普本人也並非刻意如此,甚至他自己本人的心情之跌宕起伏較之宮人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的贊普年在二十八歲,用唐人的話說已經是將要達到三十而立,這樣一個年級,可以稱得上是年富力強,既褪去了年少輕狂的青澀,又初步具有了成年人該有的穩重。特別是對贊普這樣的一國王者而言,正是精力旺盛、將要大展宏圖的年紀。
而且贊普本就談不上是什麼庸碌無能之人,可以說是受命於危難之際。因為其父壯年早夭,加上國中局勢動盪不安,以至於嗣子遲遲不能正式繼位,寄養於權臣之手長達數年之久。
可以說從還是幼童時期,贊普就已經深深領會到世道之艱深兇險,繼位之後在王母的悉心教導之下,無論是才能還是性情都有了長足的長進,就連國中許多大臣都稱讚贊普宏器深蘊、堅韌不拔,大有其曾祖松贊干布的遺風。
對於這一類的稱讚,贊普表面上仍是謙和客套,但其實內心裡對自己也深有如此期許,以其曾祖為榜樣,不甘心只做一個守成之主,希望吐蕃國運能在自己的帶領下再創輝煌。
有了少年堅韌的經歷,本身又樹立起一個宏大的目標,贊普對自己的要求自然也就極高,幾乎從來沒有體會過少年輕狂的恣意,凡所思慮都與國運前程有關,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老成,很少有因為外事而使得心情跌宕、情緒外露的情況。
但人的性格無論如何堅韌,總會有一個此前不曾被觸及的極限。一旦超越了這個極限,那麼人的性情言行就會變得判若兩人。
上一次贊普受到破防還是大論欽陵勾結琛氏、突然返回國中,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無疑都在挑戰贊普的極限。無論是琛氏這一王党家族的背叛,還是大論欽陵那咄咄逼人的姿態,以及王母在未與他溝通之下便肆意插手國事,無疑都是在挑戰他這個贊普的威嚴。
贊普當時雖然也是怒不可遏,但在意識到這些變故所牽涉的人事仍非他能完全掌控之後,還是快速調整了心態,將心頭所積攢的戾氣全都按捺下來,主動去向王母告罪求和。
雖然最終各方磨合磋商後所達成的結果已經大悖於他的心意,但起碼大局的穩定還是得以維繫住。接下來在王母的指導下,贊普有選擇的或接見、或訪問國中諸權豪門戶,通過一系列的拉攏分化,再將大論欽陵的勢力排斥於國外,沒有讓過往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若情況就此發展下去,就算贊普遺憾與自己的抱負得不到伸張,但也還能忍受,可國外強鄰所發生的驚天巨變卻打破了贊普心情的平靜。
大唐本就是吐蕃已知境域中最為強大的對手,再加上贊普以其曾祖松贊干布為人生目標,而且大唐還借琛氏叛國一事直接將勢力滲透到吐蕃本土,贊普雖然受限於國中的憂患暫未能給予還擊,但對大唐國中所發生的各種動態也都密切關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