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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皇嗣對此也不敢馬虎,只是嚴令禮司一定要莊重籌備此事,務必讓聖皇能夠風光入住上陽宮。
但皇嗣話音剛落,就被御史中丞張柬之給懟了回去:「如今世道革新,聖皇休隱、皇嗣監國,內外正位,已是勢在必行!但眼下社稷仍存板蕩之危,西京為賊所掠,亂情急切如火,朝務所重,豈在務虛!」
張柬之這種恪守道義、無差別的攻擊,有的時候確是讓人佩服其高風亮節、老而彌堅,但有的時候也的確是讓人感到無奈、尷尬。
皇嗣被堵了這麼一番,一時間也不知該要如何回應,整個朝堂氣氛都變得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李潼站出來,表示可以從簡操辦,不要因為一些虛禮耽誤了朝廷處理正事。他也不想於此過分糾纏,畢竟西京那裡隨時都有可能釀生什麼變數,還是儘快前往才能安心。
於是朝堂中便開始討論有關的宿衛細節,潞王李守禮遷左羽林大將軍,全面負責上陽宮的宿衛。至於右羽林衛,則仍留直禁中北衙。
李潼對此也沒有異議,畢竟北衙所有軍力完全掌控在一人之手,只是政變後這一非常時機的就宜安排,很難長久的維持下去。政變後這段時間,朝士們之所以對他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提防之心,也在於他的過於勢大。
現在左羽林衛調離北衙,入駐上陽宮,這意味著左羽林衛將會成為神都城內脫離兩衙軍事系統的一支獨立編制,這其實與此前掌控整個北衙相比要更加符合李潼的需求。
而且由於聖皇的主動讓步,朝廷對於左羽林衛的安排也給予了優待,在就近的陝州劃出兩縣之地,錢糧賦稅專供左羽林衛就食,無需再經南省度支撥付。
左羽林衛有了一個獨立的指揮系統,有了專項的錢糧供給,這簡直就是一個類似節度使的存在,而且還是直接設置在神都畿內。
對於這樣的安排,朝廷中也是不乏微詞,認為給予左羽林衛的特權實在是太大了,直接在中央安排了一個軍閥!但是在皇嗣李旦與宰相李昭德都表示同意的情況下,一些反對聲也沒有形成什麼阻撓。
李潼對此也不得不感慨,朝廷為了把他調出神都,也真是下了血本,他如果再不答應,簡直自己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有關左羽林衛的人事構架,朝廷也沒有干涉太多,除了大將軍李守禮之外,又搭配兩名將軍,一個是泉男產,另一個則是李潼的丈人唐修忠。如果不作掩飾的話,這一支羽林軍就可以直接視作是他們兄弟的私軍。
李潼此去西京,本就不打算跟關隴勛貴們好好處,所以他也的確需要在神都擁有一支獨立建制、避免被滲透的人馬守家。
雖然跟統領整個北衙相比,軍權是大大縮水了。而且隨著接下來兩萬代北道大軍入充宿衛,左羽林衛在整個神都的兵員比例也將會直線下降,但跟所擁有的獨立性相比,這點損失倒也不值得計較。
像是中宗李顯駕崩後的唐隆政變中,整個北衙羽林軍包括萬騎都在韋後的娘家兄弟們掌控中,但還是被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策反一批中層將領,對韋氏進行了反殺。
李潼並不能親自坐鎮神都,所以也就不再一味貪大,對留守眾人的要求也只是把左羽林軍這一畝三分地給經營成鐵板一塊,不要被人鑽成一個篩子就好了。
有這樣一股力量掌握在手,接下來無論神都城政鬥氛圍再怎麼洶湧,也能確保置身事外,不會受到太大的侵擾。
其實這樣的安排,之所以能夠在政事堂層面獲得通過,除了是要將雍王打發出神都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促使北衙軍權的分割。
高祖創業伊始,便設立元從禁軍,這是北衙軍事創建的開始。之後的太宗、高宗,也都在積極推進北衙軍事的建設,特別是高宗時期羽林軍的創建,使得北衙軍事規模擴大數倍,擁有了這樣一支嫡系人馬,皇權的威嚴也比日攀升,聖皇武則天之後能夠玩的那麼野,跟北衙所提供的軍事支持休戚相關。
朝士們未必一定要將皇權給壓制下去,但是如果皇帝對南衙的依賴程度增強,無疑能夠塑造一個更加平衡和健康的君臣關係。
左羽林軍的這種相對獨立,就是插在神都政局中的第三方,會讓皇嗣與臣下們的互動變得更加密切。而且這種獨立,是建立在拱衛聖皇武則天的基礎上,聖皇本就年高,如今又大權驟失,幽居於上陽宮,又能有幾年的活頭?
等到聖皇離世之後,左羽林軍肯定是要重新回到朝廷的控制之中,否則雍王兄弟們便是與整個朝廷為敵。
姑且不論這當中更深層次的權衡,當朝臣們就此達成共識後,聖皇武則天遷居上陽宮便付諸行動。並沒有什麼禮節的鋪張,只是皇嗣率領潞王、雍王等一眾宗室與在朝大臣們,親自前往大內仙居院伴駕恭送。
當聖皇儀駕緩緩從仙居院中駛出時,皇嗣悲哭一聲,上前跣足披髮、親自駕車而行。這一幕畫面,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但在場群臣,無不感懷涕零,迎面下拜,口呼:「臣等恭送聖皇陛下安養上陽宮!」
李潼站在隊伍中,只是感慨政治人物的臉面真不值錢。或許是因為擁有的太多、奮求太多,所以普通人所奮求的一切,反倒成了無足珍貴的東西。
革命性是一個偉大的命題,當大多數人都無緣參與社會資源的分配並不再承擔任何社會責任時,才意味著這個世道已經全無前景,你們到底哭個啥,老子還沒徹底發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