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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參會的也不僅僅只是各地商賈,長安周邊能夠提供優質產品的手工行社或者是私人,也都在受邀之列。畢竟行台手工業雖然已經頗成規模,但仍處於一個發展階段,並不能完全滿足外貿與內需這兩大市場,民間生產者們參與其中,同樣也是一大補充。
此前社監署向百業行社徵集器貨,目的也正在於此。只不過由於這場世博會臨時上馬,籌備與造勢的時間都不夠長,在民間造成的影響還不夠深刻,加上許多民間手藝者都有一種技法自珍、不願外泄的想法,所以真正獲得社監署邀請的民間供貨者並不多。
由於入場標準有著不低的要求,所以延壽坊這會場中秩序就要比熱鬧嘈雜的西市要更有秩序的多。與會者身份不俗,目的也更加明確,遊走於社監署所布置的各個院舍中,挑選各自所感興趣的商品,並認真打聽價格與供貨量等相關問題,自有專人負責解答。
上官婉兒身著一襲翻領窄袖胡服,並戴了一頂白貂氈帽遮住滿頭青絲,漫步於社監署內諸院舍間,身後則跟隨著柳安子並幾名僕從。
她之所以獲得社監署邀請進入這世博會的主會場,自然不是因為家境豪富。長安居大不易,除了自家耗用之外,又被發錢瘟的李慎之敲詐一番,家產更作縮水,砸鍋賣鐵也夠不上社監署邀請賓客的標準。
她所持的請柬是來自東市香行社,此前營張生計,合香使人入市售賣。憑其高超技藝,所合各類香料在市中頗受追捧,因此引起東市香行社的關注,並使人主動邀請其加入香行社,成為在籍香行社的一名合香師。
以上官婉兒性格,本來不願與世道人眾過多接觸,只想關起門來安靜生活。可惜生計催人,再加上加入香行社後,原料採購、合香售賣等,都可以依靠香行社的渠道進行,遠比人事陌生的一家人從頭開始摸索要有效率得多。
香行社在長安乃是一個大社,幾乎僅次於故衣社、石匠社並織造等幾社。所以在這一屆世博會中也獲得了社監署極大的關照,單單發給的請帖就有幾十份之多。上官婉兒雖然入社時間不久,但其技藝卻得到社中上下認可推崇,於是便也分到了一份請帖。
當然就算拿到了請帖,倒也沒有規定必須要參加。之所以還是來了,除了坊居清閒無聊,也是想認真感受一下長安市井風物,順便看一看那發錢瘟的李慎之究竟搞得什麼把戲。
行走間,突然一座廳堂里傳來鼓樂絲竹聲,並伴隨著伶人高歌:「平鋪一合錦筵開……」
「是雍王殿下舊作《柘枝歌》!娘子,要不要去看一看?」
柳安子等久在大內,對於雍王殿下一應舊作自然並不陌生,聞聲知曲,忍不住就想去湊一個熱鬧。
「那就去看一看!」
幾個月坊居下來,上官婉兒心態情緒都漸趨平和,對於心底深藏的舊人舊事既不刻意去迎合,也並不刻意迴避。
歌樂聲傳來的方向是一座裝飾華美的廳堂,布置格局與時下京中官宦人家中堂類似。
一通游賞下來,上官婉兒對社監署布置意圖也頗有了解,見到那陳設精美的廳堂器物並垂帷之類,心中既覺得有些好笑,也有感於行台為了斂財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當然,坊居幾個月以來,特別是加入香行社之後,她對行台民生政治方面的舉措了解更多,倒也不再只是暗怨李慎之認錢不認人、錢瘟發得要瘋了。
行台分陝為治,既承擔了沉重的邊務壓力,民生方面還多有恢復創建。雖然上官婉兒幼來便生活在深宮中,少知民間疾苦,也無從判斷今世與往世有何不同。
但僅僅只是通過與香行社那些社徒們的短暫交流,每每言及行台章制,這些人言談之間對雍王殿下的推崇與敬慕都是溢於言表。這種坊間私下尋常交流,自不存在趨炎附勢的情況,行台政治深入民心,也已經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回想早前相見那一面,那人臨行前言其如今已經做不來軟語相磨、央人就之,之後果然聲訊俱無。閒來偶思,上官婉兒不時也會有感其薄情的怨念,但坊居日久,心中又難免生出一種淡淡的自豪。
如今雖然已經是兩個世界,彼此不再有什麼牽扯,但終究自己情絲所系非是俗流。
廳堂內外不乏時流觀看堂中歌舞,上官婉兒等人行入此間便被引入側廊空席,當其視線從堂中歌舞轉向上席,瞳孔不免微微一縮。
堂中上席端坐幾人,一眼可知必是貴賓。而位居正席者一名紫袍貴人,上官婉兒恰好認識,正是武攸宜。
武攸宜出現在社監署會場,這一點上官婉兒倒不意外,武攸宜於行台分領社監署,這一點在她加入香行社便有了解,眼下坐在正席,自然也是因為這世博會本就由社監署籌辦。
只不過正席中的武攸宜正側身與對席一名同樣男裝打扮的女子笑語交談,且那笑容中甚至還隱有幾分諂媚討好,這不免就讓上官婉兒有些好奇了。
「上席那女子是誰,竟勞建安王、平陽公親自陪從?」
上官婉兒一邊暗作打量,一邊忍不住低語輕問。
旁側柳安子聞言後便小退幾步,就在廊左稍作打聽,然後便匆匆返回低聲匯報導:「那女子乃西康女王,乃是社監署的貴賓,據說已經做成幾樁大買賣,錢貨所涉上百萬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