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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茵聽到這話,也是俏臉泛紅,召回自家婢女,默坐不語。
一場歌舞演畢,新的節目還未上演,鄭杲匆匆自外廊行入,落座之後,對自家夫人小聲道:「陛下果有明示,要與諸家論親,代王即將登場。稍後進獻賀表,便要隨奏心意。魏相公、姚相公等也都願為我家牽緣,能否成事,便看我家眾娘子造化了!」
鄭夫人聞言後也是一臉驚喜,連忙吩咐家人們為諸待嫁娘子移席至廊前醒目處。
「三娘子入前去坐,良緣眼前,哪需羞赧!」
鄭杲見堂妹鄭文茵落後眾人,只道小娘子內向羞澀,舉手吩咐家人將其席位往門前正中移去。
鄭夫人見狀,臉色有些不樂,輕拉夫主衣袍低聲道:「如此大緣,忍舍別個?」
鄭杲聞言後則一瞪眼,回望自家夫人低斥道:「我家門大計,容你拙婦陰算!在場各家,不知多少記掛代王!三娘子是我家門珠秀,最有望壓倒群姝,余者才是揀選俗緣的材質……」
「可、可是……」
鄭夫人還待分講,突然場外爆發一陣猛烈的喝彩聲,再抬眼望去,只見中央彩台上已經有羽衣小冠、俊美無儔的少王登場。
「那、那就是巽卿……」
剛剛落座前席的鄭文茵望向台中,眉眼頓時一痴,片刻後驚覺過來,有些心虛的左右一瞥,才發現旁邊諸娘子也都直望台上,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態,心裡暗鬆一口氣,視線又落回舞台中央,這一次便再也沒有偏移。
此時天色已經到了傍晚,西垂的陽光灑落下來,照耀得少王身上羽衣五彩斑斕,仿佛一團熾熱絢麗的煙火。金燦燦的蓮花小冠籠住髻發,俊美的臉龐在夕陽的照耀下,覆著一層淡金色的光輝,乍一望去,生氣內斂,仿佛歲月雕琢、一座不屬於人間的雄美雕像。
悠揚的樂曲聲響起來,舞台四角煙氣彌散,少王頭顱昂起,並緩緩抬高雙臂,又像是化身為振翅欲飛的神鳥,驀地高躍而起,周遭廡舍之間則響起一連串的驚呼聲。
當然,少王終究是沒能破空而去,仍然還是落回了舞台上。舞台兩側又有彩衣健舞者穿插行上,或舉鼎、或托缽,神女獻草,靈猿采芝,在香菸瀰漫的舞台上,藉助各種道具的搭配,一幕幕神仙軼事的畫面在舞台上活靈活現的體現出來。
但無論再怎麼神怪繁美的畫面,那道金冠、羽衣的身影都是場中絕對的中心。
他閒臥於松柏之下,手談於高嶺之巔,出沒於雲海之內,蹈舞於山水之間,采芝服餌,撥弦長嘯,有時恬淡如處子,有時癲狂若瘋魔,有時邀月同舞,有時捧杯獨酌。
種種姿態,種種畫面,勾勒出一個雖然遺世獨立、但仍業障纏身、超脫不得的悽美形象。而舞台下眾人,心神也不知不覺為之攫取,尤其那些堂前觀戲的少女們,更不乏感情豐富者,已經是清淚長流,只恨造化何以如此無情,絲毫無顧苦索不得的玉人。
舞台上,王子晉脫去了金冠,褪去了羽衣,形容雖然落魄,但素氅之下的身軀依然健壯。他攀岩而上,卻被罡風吹下岩壁,翻滾著跌落深澗,就連管弦諸樂都一時喑聲。
舞台下,鄭文茵捧心閉眼,淚水如斷線的珠簾簌簌掉落下來。她當然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心裡仍有綿密的悲傷,已經忘了身在什麼場合,只想沒有顧忌的哭泣一場。
正在這時候,一聲清亮的鶴啼響起,一隻體態輕盈但展翼巨大的仙鶴出現在素帛紮裹的峰嶺之間,並在少王再一次翻滾騰空之際,穩穩的將此身形接住。
祥樂響起,諸如仙音,天地為之感動,風暴為之平息,甚至就連那高不可攀的山嶺都不再傲慢,陡壁緩延,草木俯首,仙鶴翱翔而上,載著那道終於得有超脫的身影,直往峰嶺最深處行去,最終隱沒在嵩岳之間。
餘音仍在裊裊,曲聲將止未止,突然舞台下響起一個淒楚悲聲:「還我巽卿!」
這聲音仿佛一個信號,各方呼聲此起彼伏,甚至不乏裙裝女子衝進舞台近側,撥開舞台上那些帳幕的遮掩,只想看清楚巽卿究竟還在不在人間。
一番長舞小半個時辰,李潼體力也是耗損得嚴重,控著木鶴隱入描摹繪彩的幕布之後,直接便坐在了舞台上,抓起氅衣擦拭臉上的汗水,同時感慨裝逼真是一個力氣活兒。
然而他這裡喘息未定,便聽到外間雜亂的呼喊聲,幕布後又沖入兩名樂工宦者,架起他便往舞台另一側衝去:「殿下快退,那些娘子們發癲了!」
諸樂工擁著代王殿下由側方退出,然後直入殿後,而這時候,也有十幾名士女登上舞台,在那一團香菸之間翻找尋索,使得場面混亂不已。
「人間長情多眷顧,不可輕棄、不可輕棄啊!」
殿堂里武則天看到堂外舞台上這一幕,一時間也是樂得合不攏嘴。
這一場混亂,一直持續到代王自殿後更衣轉入、登殿叩拜,才得以收場。而這時候,夜幕也已經降臨,外廊宮燈高懸,苑樹琳琅,繁花似錦。
舞台經過重新布置,繼續有歌舞上演,但這一整天的禮事,算是已經將近尾聲。
聖皇陛下今日優待群臣並其家眷,群臣自然也要有所表獻,隨著禮官唱名,群臣陸續登殿,進獻賀表,同時還有禮物。
鄭家廡舍中,鄭杲也在準備登殿入賀,除了賀表之外,並讓家人拿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精緻箱籠,並對自家眾娘子們說道:「獻禮傳情,能否為至尊所賞,便看你們各自心機並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