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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尾,格輔元因受前肅政大夫蹇味道牽連而被免左肅政大夫職,只以左散騎常侍的散階留省,但在二月中旬,先被任為鳳閣侍郎,後又加同鳳閣鸞台平章事而正式拜相。
從一介閒散而得授相位,已經足夠誇張了。但是格輔元的鹹魚翻身力度不止於此,就在拜相十天之後,格輔元又被外任西京留守,原西京留守、宰相裴居道返回神都,並加太子少保銜,擔任右鈐衛大將軍。
李潼雖然在禁中鹹魚度日,但是對朝廷大事也都密切關注。如今的他處境大有好轉,消息來源也廣泛,無需刻意打聽,自然有人告訴他這些朝堂大事。
當得知右肅政大夫李昭德接連出擊,直接幹掉武三思春官尚書職位時,李潼很是高興了一會兒。說實話,如果不是他奶奶拉偏架,就武家兄弟能力水平,也實在堪憂。
但他這一份喜悅也沒有維持多久,勝利的果實是苦澀的,果然李昭德被一腳蹬去了海南。不過李潼也沒有為李昭德怎麼擔心,心知這個大手子還有的折騰。
李潼甚至覺得,相較於後世吹噓不已的狄仁傑,李昭德這個跳貨似乎更有他奶奶武則天心靈密友的資格。
武周前期李武奪嗣,幾場硬仗那都是李昭德干下來的,請立皇嗣、杖斃妖人,包括在武承嗣最紅的那幾年擼掉武承嗣的相位。天授革命這幾年,宰相都是成批次的赴死,李昭德這麼跳,居然還能挺過這幾年,也真的是不服不行。
不過當格輔元拜相且外派留守西京後,李潼便沒有心情感懷別人機遇了。
如果說單純格輔元拜相指向還不明顯,那麼之後又有一道詔令發出,那就是外貶為萬州刺史的歐陽通復召回朝中擔任司禮卿,李潼便徹底明白了,他這叫奶奶都是小把戲,他奶奶順水推舟、翻雲覆雨的本領那是真的妙,讓人防不勝防。
相對於宰相級別的人事變動,歐陽通回朝不算大事。但哪怕僅僅是集中在宰相層面,格輔元與裴居道的調換,也足以讓李潼體會到他奶奶用心之險惡和對機會的把握,這是準備要對宰相們下手了!
格輔元請築慈烏台,不久被奪職。不久之後,李潼等三王參禮大酺,並憑《萬象》大曲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再之後,格輔元便被提拔為宰相,並留守長安。
這之間已經可以形成一個很明顯的邏輯鏈條,那就是武則天一系列政治行為,她的兒孫並不反對,她們一家和氣得很。格輔元因為明見到這一點,因此得到神皇特殊恩賞,成為鎮守方面的宰相。
如果這一條邏輯仍很單薄,那麼接下來裴居道歸朝並且以太子少保的殊榮執掌南衙兵權,便是對這一邏輯的繼續加強。
裴居道是什麼人?是李潼他大爺李弘的老丈人,他奶奶武則天的親家!
這一出一入的兩個人事變動,會不會讓那些對武則天仍存制衡之力的宰相們驚疑不定,我們中出了兩個叛徒?他們還敢不敢有什麼實際的牴觸舉動?
對於武則天的政治手腕,李潼已經佩服的有些麻木。他是想到幫他奶奶粉飾一下,但卻沒想到自己這一露面就給他奶奶爭取來這麼大的運作空間,直接就瓦解了宰相群體們之間的信任與默契。
有那麼一刻,他真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社稷罪人,哪想到他奶奶扯皮造勢的本領這麼高明。可是很快,他就有種被玩了還沒收到錢的羞惱。
他身在禁中,並不清楚如今外界對于格輔元拜相與他們家之間的聯繫,但想想肯定也是猜疑不小。可問題是,他自己心裡明白,格輔元拜相與他們一家真是屁的利害關係都沒有!
他與格輔元之間,那真的只是一面之緣、幾句話的交情都沒有。當日李潼腆著臉上前,格輔元的態度也表示出他不太願意與嗣雍王一家有過於密切的往來。
現在老先生拍拍屁股美滋滋去長安留守了,李潼一家仍然是大內囚徒,沒有改變。
想明白這一點,李潼就覺得他奶奶這老娘們兒有點不講究:「好歹咱祖孫也是搭台唱戲,我也算間接幫你削弱了宰相們之間的信任度,結果你啥都不給我!惟一一個有點用的小烏龜,還派你侄子去玄武城來堵我門!」
當然,也不能說彼此之間一點利害的瓜葛都沒有。如果李潼所琢磨出來的這一條邏輯鏈也為外界所接受,那麼他們一家處境變得更危險了!
如丘神勣這類對他家本就滿懷惡意的人,李潼僅僅只是小得讚譽,便已經讓對方做出甲衣登殿的過激舉動。如今在對方看來,格輔元靠著捧雍王一家臭腳,宰相都有得做,雍王一家鹹魚翻身的勢頭還得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李潼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他不過只是撿了楊思勖這樣一個有些武力值的太監而已,結果在敵方眼中卻有了致命的威脅,如果後續沒有什麼變故,那才真是見鬼了!
後續的變數,沒有讓李潼等待太久,很快便以一種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但卻令他難以接受的方式呈現在他的面前。
三月中的一天,女官御正厙狄氏前來仁智院,傳達神皇陛下敕旨:嗣雍王等漸已成人,久養禁中,外多不知,酺日之後,外廷群眾屢有進諫,宜出閣立業,嗣傳家聲。永安王庶幼稚年,恐自立艱難,仍收養大內。
「太妃養孤不易,如今大王等終得眷恩,能夠自立家業,夸美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