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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太平公主所言,社稷所安,天子與世族共天下,諸大族人心相悖、豈區區娼妓走賈之躁鬧所能爭?
「唉,我真是一葉障目、一葉障目啊!昭德等權奸孽流,強拘皇權於方寸之內,遮蔽天聽,使我不見道之所行的根本,人人該殺!」
想到這裡,李旦自是滿懷憤懣,既羞慚於自己的後知後覺,又惱恨於李昭德等刻意淡化如此重要的一樁事務,讓他做起事來舉步維艱,全無頭緒。
嘴裡一邊這麼說著,李旦一邊起身對太平公主長施一禮,並感慨道:「政事堂充位諸眾,凡所謀國議論,竟不及我賢妹一人!未來內外姦情肅然,家國復歸安穩,太平之功偉甚!」
太平公主見狀後連忙避席而起,並作謙言道:「阿兄如此盛讚,我實在愧於領受。閒庭婦人,有何膽略敢於暢想國計,只是傷感身世、私情難捨,頻訪知者,將一點私情付以大義之說……」
李旦聞言後笑容更濃,更上前親切道:「如此一點家事,直言即可,何必久為傷神?但我阿妹能雅采賢遺壯論,誠是可喜!何人進此大氣方略,這樣的令才之士,我既知之,豈能再置野中!」
第0705章 亂起宸居,妖氛再興
備受關注的西京物料還沒有抵達都畿,但朝廷之內已經是大動作頻頻。
前者皇帝召集朝中三品以上臣員於政事堂,使人各舉堪為方牧的才士使用諸州,本來就已經在朝野之間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特別是一些重要的邊鎮頻被提及,這意味著朝廷未來的施政方向不再只是專於休養生息,而是專為軍國之計。
朝士們對於這一路線轉變還沒有消化完畢,甚至都還沒有討論出一個利弊大概,朝中便又有大事爆出。
四月初大朝會時,太平公主突然直闖宮門,於朝堂之外嚎哭訴冤。群臣對此震驚不已,皇帝李旦更親自行出朝堂,將太平公主引入朝堂,聽其訴告。
太平公主所言前夫薛紹事,薛紹一門忠烈死國,自身也同樣慘死獄中,雖然之後略得追贈,但只因皇親緣故,並不能彰其忠烈之實。
此論一出,自然舉朝震驚。但群臣還未表態,皇帝已經與公主同是掬淚,並當殿將刑部郎中徐有功拔授為刑部侍郎、參知政事,專事光宅以來所積舊案,有功則褒、有罪則懲,不枉不縱,還天下以清明公道!
皇帝如此表態,舉朝全無異聲,唯是叩稱陛下仁德無雙。
退朝之後,宰相狄仁傑不回尚書省衙堂,徑直離開大內,由端門出宮,但卻並沒有直下天津橋,而是吩咐車駕轉向上陽宮。
「相公,前方甲眾林立,無符不通。」
車至上陽宮前里許之外,上陽宮前已經是禁衛森嚴,狄仁傑於車中探頭一看,也不打算再向前行,落車之後面對上陽宮行再拜之禮,之後便登車吩咐道:「回家罷。」
車簾落下,狄仁傑解下發頂幞頭,隨手丟出了車外。御者不知緣由,忙不迭停車將那幞頭撿回,又匆匆返回奉上。
狄仁傑坐在車中,望著那御者微笑道:「技力常用,無物為贈,你且收下吧。」
御者聞言後不免惶恐,忙不迭擺手道:「相公說笑了,仆下微力幸用,所使都有所酬,即便要作嘉獎,錢絹也都樂受,相公冠帶,非我能用。贈物雖珍,於我無益啊!」
狄仁傑聞言後先是一愣,片刻後卻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數出十幾枚開元通寶交在這御者手中,並順手將那幞頭接回,笑聲仍是不絕,以至於兩眼都聚起了淚花。
太平公主於朝堂一哭,仿佛一個信號,又仿佛一個標誌,頓時於神都城中朝野之間引起了廣泛的討論。而皇帝之後於朝堂中的表態,更是獲得了世道廣泛稱允。
神都革命發生至今,雖然言是唐業中興,妖氛除盡。但事實上朝情局勢仍然仿佛重病纏身、步履維艱,給人一種說不清楚的壓抑感,總覺得仍有未了之事、未竟之功。
這種感受,並非少數人才有,世道整體仍是不乏消沉,幾乎是時流共識。雖然朝情之外,另有陝西道大行台在邊事上屢有壯跡,但卻多多少少給人一種飲鴆止渴、禍福糾纏的憂慮感。
如今皇帝陛下在朝堂中正聲宣揚,雖然因為時間太短,仍然不見所功,但一時間卻給人一種陰雲排盡、晴空萬里的暢快感。
究其原因,便不乏人暢論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就在於革命雖然成功,但朝廷行事卻仍束手束腳,幾乎沒有什麼大動作可以稱夸。
所謂的革命無非宮苑之內一夜喧譁,大內換了一位新主人,朝中少了幾個舊面孔,但若說切實影響世道的變革,則幾乎沒有。
朝廷凡所政治,動作甚至還要小於此前,不要說唐業中興的大氣象,甚至就連武周舊時都有不如。武周舊年,南市刑場還動輒刑人數百,刀光血光讓看客膽寒之餘又覺得過癮得很。
歸根到底,這一場所謂的革命只是虎頭蛇尾,不夠盡興,全無改天換日的氣概,時流參與感也大大欠缺。
所以當皇帝於朝堂表態要將舊事再作清查時,整個神都城士情都因此燥熱起來,或有含冤的貴戚登闕訴冤,或有受害的民眾血淚投書於銅匭。
朝廷諸刑司更是瞬間人滿為患,大量的冤情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不說朝廷之內的大案要案,單單洛陽、合宮等諸縣縣廨,每日便受理案事數百起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