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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她那本有瘦削的臉龐便有一些黯然,眼眶也微微泛紅起來。
李潼眼見這位姑母如此,心裡也確生幾分不忍,回想上次相見,這位姑母仍是明艷開朗,不知憂愁滋味,如今卻是清瘦有加,雖然強作歡笑,但那微陷的眼窩卻讓整個人都大異從前。
房氏見太平公主如此,也是大大的辛酸,她拉住太平公主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語調隱有哽咽:「哪有似或不似,人或千般好,總有難啟齒的心私。往年、往年……唉,憂苦只是生受,捱得過去總有轉機,幸在兒郎們沒有辜負……事或不可言,人情總不斷,公主日常但有什麼使用,直喚三個侄子即可,他們敢有什麼怠慢?」
說話間,她又轉望向李潼三人,並沉聲道:「你們記住沒有?你們亡父在時,珍愛家中這個家門幼姝心肝,到如今,正該你們繼力。越是辛苦,越是不能讓人見笑,門庭長有指望,誰也不能笑我家人孤立、沒了應援!」
見娘娘說得嚴肅認真,李潼等三人連忙起身拜應。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更是直接偎入房氏懷中,兩肩都輕顫起來:「嫂子知不知,從那時到如今,唯此言語暖我肺腑!咱們言是富貴坐享,可這一番富貴,也實在承受的太辛苦!閭里貧賤夫妻、哪怕獵弓所指的雌雄兩兔,總能得個相望……」
房氏聽到這話後,更是淚水漣漣,用力抱緊了這個小姑子。
旁側李幼娘見娘娘悲戚,也張嘴乾哭起來,轉了幾轉卻都擠不進娘娘懷中,眸子一轉捂著臉奔向拜在席前的阿兄,李守禮見狀便張臂去抱,卻被小丫頭劈手打落了臂膀,轉投進三兄懷裡:「嗚嗚,阿兄,好傷心啊!」
李潼橫抱這小娘子返回席中,見唐靈舒站在那裡望著悲哭的兩婦人有些不知所措,便招手將少女喚到自己身邊來,懷裡李幼娘卻又鬧騰起來,腦殼撞著阿兄肩頭哽咽道:「我要到阿兄家裡去,我要住、住在阿兄家裡!阿兄有了娘子,忘了妹子,出門都不帶我!」
李潼聞言更是大汗,按住小丫頭的腦袋安撫她:「讓你來住,別再嚎了。讓阿舒娘子伴你玩耍,教你騎馬。」
過了好一會兒,堂上兩婦人才各自收了哭聲。太平公主大概真的是壓抑太久,無人訴苦,收住哭聲時,眼圈已經紅腫得厲害,兩肩仍然頻有抽搐。
李潼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只覺得無論這姑母日後作為如何,眼下也的確是難免悲傷軟弱。一個女人逢此劇變,親徒無有指望安慰,還有兒女需要照顧,雖然沒有生計的憂困,感情上也的確是空虛荒蕪。
「本來是看望嫂子,卻又把自己的悲情擾人,實在是不應該。」
發泄一通後,太平公主神態有所好轉,說起話來卻仍鼻音濃厚且沙啞。
「沒有什麼不應該,你這個嫂子啊,也幫不上什麼。娘子若沒有什麼去處傾訴,只來這裡。兒郎們也欠了太多親緣,門庭長有走動,也能讓他們修補缺憾。」
房氏與太平公主本也沒有太深厚的情誼,可是這一番相擁痛哭之後,心裡便覺得親近起來。
各自情緒收斂之後,房氏才又讓家人布置晚餐。
用餐之際,太平公主頻頻望向側席三王,尤其視線在李潼和唐靈舒身上打量,又對房氏說道:「前次偶見,便覺得三郎更顯智慧。如今看來,就連帷幄內的規劃都用心最先。只是兩個兄長年齡也都不小,姻緣諸事,嫂子可有了什麼想法?」
房氏聽到這話後,眼中頓時泛起神采,頗有自責道:「這也都是橫在我心頭的困事,哪能沒有思量啊。可是公主也知,人世疏遠已經多年,舊人舊事都有變異,也實在沒有什麼頭緒。」
側席李光順欲言又止,李守禮聞言後則連連擺手道:「我新近任職,苦學世務都心力不夠,哪有時間擺弄其餘。」
李潼聽到這話忍不住一奇,他家這個大仲馬小馬達居然不愛女色了?
「說得什麼蠢話,你又有什麼世務要學?三郎不比你才高練達,也沒有耽誤了人事!」
房氏聞言,笑斥一聲,轉又望向公主不乏殷勤道:「如今神都城內,我也實在沒有什麼舊人可請。公主若得閒暇,還請幫你幾個拙劣侄子稍作張羅。」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笑眯眯點頭:「哪裡需要嫂子多言,我正愁沒有事情牽掛,一定用心走訪,給我家兒郎求得稱心良配。」
第0193章 太平托子
晚餐完畢後,太平公主興致仍高,並沒有告辭離開的意思,於是便召音聲入堂,歌舞為歡。
如今三王邸中聲樂廣備,已經不再像去年仁智院裡音聲初聞、一家人聽個俗調《踏搖娘》都興致勃勃。
彰顯閒趣之外,這些樂人們也是李潼蓄養人力的一種手段,更兼有太監楊緒掌管內教坊的便利,所以三邸伶人不在少數。除了兩部散樂音聲,還有三十多戶的教坊樂戶子弟,男女老少加起來有兩三百人之多。
也幸虧三王連邸便占了履信坊小半坊區,本身又沒有什麼妻妾族親,否則這麼多的人連住都成問題。
太妃房氏性格莊重,所以留侍雍王邸的多清商樂伎,演奏一曲李潼剛由麟台訪得、貞觀時期秘書監顏師古由古笛曲《梅花三弄》所改編成的琴曲。
「世道俗聞梅花曲多悽怨笛音,竟不知還有這樣意趣高雅端莊的琴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