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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重病本就不宜論婚,就算真有什麼前約,都得仔細商榷一番,更不要說只是楊執柔一廂情願。李潼料想就算楊家那些本族人,怕也不認同楊執柔這一做法,他現在只是一介庶人,若納楊氏女子為妾,無疑會拉低整個弘農楊氏水準,這些以冢中枯骨為美的名門,是在乎這些的。
不過拋開這些煩擾,楊執柔此番舉動,倒也算是實實在在向世人說明了李潼如今聲勢如何。
甚至就連弘農楊氏這樣的名門,楊執柔這樣的前宰相重臣都要上趕著以女托之,也讓許多對時局變化不敏感的時流能更直觀看到李潼如今的聲勢已經不同往年。
比如就連薛懷義講起這件事來,語調都有些酸溜溜的,這和尚又笑著繼續說道:「楊家那個小女,早前禁中有見,雖未成人,但也雛態可憐。早前魏王殿下甚至還登楊相公門為子息求歡,卻不想如今花落巽郎家邸,雖然出人意料,但仔細想想也是人情之中。生人有眼,能辨優劣啊!」
李潼聞言後只是微笑不語,他倒不擔心這件事會挑起武承嗣什麼玻璃心腸,自己落種下流,那也就不要怪別人出色。
薛懷義見李潼不語,便又說道:「我與巽郎,似無舊怨?」
「薛師何出此言?舊年施惠,銘感在懷,幸在薛師聖眷久享,無需寶雨稍作回報。但這一份故情記在心裡,只待薛師一言傳取!」
李潼聽到這話後,便抱拳說道。
薛懷義神色略有緩和,又指著李潼說道:「巽郎妙才自在,不會久藏,即便無我,也能揚名。倒是我,除你之外,半生交往便沒有什麼可夸。也正因此,人情冷暖,我是分寸計較。不說你回報不回報,你是知我親緣寡薄,為什麼又要將我親徒遠使西京?」
聽到薛懷義又拿此問罪,李潼便嘆息一聲:「薛師舊年托人與我,所言深刻,我是記憶猶新。昌嗣此子,才器健壯,難得志氣也高人一等,不貪門蔭前眷,要憑一身之能馳騁此世。我愛此志向,也願意給與扶助……」
「扶助?你是怎樣扶助他?」
薛懷義聞言又露不悅:「他遠事西京,任你勞使,有什麼可誇耀人前的出身沒有?」
「他職在西京南內宮苑……」
「不還是一個流外的出身?一門只此兩人,叔為國公、大將軍,名滿天下,侄則流外拙吏,羞入人前,這就是巽郎所說的扶助?」
薛懷義敲案怒聲道:「讓人知此,誰能不笑我刻薄舊族親徒!」
李潼雖然感念薛懷義的舊惠,但也不會一味遷就其人,見其神態如此激動,便沉聲道:「舊年是有一點相知,薛師將人托我,如今雖然不再,但應不至於如此誤解。昌嗣入我門內,我是既不閒養,也不驟攫,他今日所有,俱一身才器搏來,昂藏男兒立此世內,俯仰無愧,言何羞入人前!」
薛懷義聽到這話,臉色變幻幾番,望向李潼的眼神也隱有不善,口中陰惻惻道:「所以巽郎是覺得,親徒棄我,就是為了逐此昂藏?」
「薛師聖眷厚享,幾揚邊功,守此際遇,世道誰人不羨?一身行止有所付,無需細言交待、曲隱訴人。剖肝瀝膽,猶覺腥臭,人能賞我,不言亦知!」
薛懷義聞言後,垂首細作咂摸,等到抬起頭來,臉上厲態有所收斂,片刻後懷中掏出一份文書遞給李潼,並說道:「那小子自己孤僻遠行,我既不欠他,也不必追他。可是我那寡嫂,將我辛苦帶大成人,我如今榮顯,她是該享一份。這裡一副告身,讓他近任京縣縣尉,請巽郎轉告那小子,他事母敢有寸失,我扒了他的皮!」
李潼聽到這話,心中也是感慨良多,但卻並不接薛懷義遞來那告身,只是說道:「寶雨如今人勢淺有……」
「放心罷,乾淨的!」
薛懷義將告身文書塞入李潼手中,然後便起身而去。
離開道德坊鞠場之後,薛懷義驅散那些前後呼擁的走卒,自率二三親近,轉由城北玄武門行入大內,問明聖駕所在,然後便直行而入。
殿中武則天正在批閱奏章,抬眼看到薛懷義行入,便微笑道:「阿師今日不作無遮會?倒是悠閒。」
薛懷義微笑上前見禮,並嬉笑道:「佛理教人遠世,小寶卻貪世間繁華。知巽郎在坊中作馬球戲弄,特意走觀,真是熱鬧非凡。」
「這小子有巧性悅眾,別人比不來的。」
武則天聞言後,也只是隨口笑應道。
薛懷義順坐入席,呆坐半天,然後又說道:「日前楊相公將嫡幼使送巽郎府邸,那娘子陛下也有見,舊前魏王殿下還愛這幼質可人,為兒輩求親,卻沒想到姻緣錯失,轉惠別家。」
武則天放下手中毛筆,默然片刻後才說道:「執柔老病混沌了,將重事強加旁人,也不問別人是不是樂意。魏王更混沌,兒輩婚姻不是小事,他失在輕率,當面遭折,事無回緩,縱有淺緣,也要被阿師這樣的閒言吹盡!」
薛懷義乾笑兩聲,然後又說道:「論人長短,只是俗人難免,小寶也不例外。但若講回魏王,也實在有幾分可憐。他雖然是貴極,但門內總有私務不能輕托旁人。如今他後庭乏人主持,當然難免疏忽,日常辛苦啊。若能有良姻相助,自然能免許多艱難。」
說話間,他一指站在案側的韋團兒,繼續說道:「譬如韋娘子,久聆聖訓,人事乖巧,如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