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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一路快馬返回已經非常的疲憊,但橫亘心頭多年的夙願總算得償,精神也是亢奮有加。
他又說道:「仆先行一程,隨行諸眾為免於被追蹤檢索,已經各散草野,或追隨劉先生往河東,或野中短藏時日,再陸續返回神都聽候大王遣用。」
「這都是小事,首重還是安全。但能獲得性命,余後大把光陰可望,這群追從行事的義士們,必不虧待!」
李潼心情大好,拍案保證,他與周興雖然沒有直接的讎隙,但聽到這樣一個酷吏死於非命,自然也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頓了一頓之後,田大生又由衣袍腰間抽出一份包裹,鄭重擺在案上,並說道:「此為斬殺周興時,於其行李中搜揀來一些物品,劉先生著令我先歸呈大王。」
李潼聞言後便打開包裹,映入眼帘乃是幾份漆封的捲軸,他用小刀剝開封漆,抽卷細覽,臉色不免又是變了一變。
原來這些捲軸,所載錄都是周興的工作計劃,幾個冤獄構陷的思路,大概是想憑此重新獲得神皇關注,從而返回朝中。
不得不說,拋開道德品格不談,周興這個酷吏對武則天的忠心也是沒得說。哪怕被貶責出都,仍然念念不忘的專注於本職工作,還想發揮餘熱。這一份忠勤,也實在難得,只是沒有用在正途上。
隨著細覽下去,李潼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周興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酷吏,卷中所記錄的一些構陷思路俱都詳實具體,羅列許多朝野名流,眼下雖然只是白紙黑字的空文,可若真實施起來的話,可以想見必然又是一片血雨腥風。
比如這當中就有一條有關燕國公黑齒常之,其中分析許多要將黑齒常之構陷入刑的理由。
比如韋待價西徵兵敗,使得西域方面軍力大大虧空,黑齒常之所掌握的河朔大軍已經是邊軍中最重要的軍事力量,一旦黑齒常之與中樞重臣有所勾結,將有著議鼎輕重的危機。
又言黑齒常之本是百濟蕃將,其心跡未卜,如今突厥亂在漠北,吐蕃弄戈西域,諸方不靖,再將黑齒常之這樣的蕃將置於北面典軍,也是不妥。
如此諸類,可謂是將陰謀論發揮到了極致,似乎不殺黑齒常之,國業都將危在旦夕。
而在這卷宗里,也細列了如何構陷黑齒常之的思路,甚至於周興就打算在途徑河源軍駐地的時候,要在那裡搞一點黑齒常之的黑材料。畢竟黑齒常之在北抗突厥之前,一直是擔任河源軍主將負責抵禦吐蕃。
除了黑齒常之外,還有許多朝廷重臣都在周興的謀劃中。李潼在看完後,心中也覺發毛,暗暗慶幸搞掉周興的確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別的不說,黑齒常之已經是當下首屈一指的名將,卻仍逃不過算計,這一類酷吏在興造冤案的時候,根本就不考慮大局安否。
雖然周興羅列諸多陰謀論的理由,但對熟知後事的李潼而言,這自然都是胡扯。但有一條能夠成立,歷史上的黑齒常之也不會那麼輕鬆就被解決掉,甚至還未入刑,自己就上吊自殺了。
不過陰謀論從來不乏市場,特別武則天眼下滿心的代唐履極,凡有一點隱患風險都要杜絕。就算現在已經幹掉了周興,李潼也不能確定黑齒常之能否保住性命。
後世唐家雖然復辟,但皇帝們也都是武則天的兒孫,對於酷吏的作用自然加以渲染放大,對武則天稍作撇清。
但事實上這些酷吏也只是工具而已,講到對政治局勢的衝擊與破壞,言與武則天三七開都勉強。他們為了求寵而濫施刑獄、累及無辜是真,但追本溯源,還是武則天的授意。
如狄仁傑、魏元忠那樣確還有用的人,能夠被神皇記在心裡,哪怕已經押到刑場也能保住性命,可是其他人則沒有了這種運氣。
翻閱完這些卷宗後,李潼心情也頗為複雜,只在心裡盼望沒有了周興這個直接的誘因之後,如黑齒常之這樣的人後路得有改善。
眼下的他也實在不夠能量躍上前台去保住什麼人,真要急於表態,反而有可能讓形勢變得更嚴峻。一如當年他四叔李旦發聲要保下劉禕之,反而促成了劉禕之的死亡。李潼真要這麼做,更大機率是將自己也搭進去。
收起這些卷宗後,李潼又對田大生說道:「田翁且安在邸中休養幾日,待到養足精神,還有事務託付。」
「我不累,大王還有什麼吩咐,直言就是!舊事已經解決,不敢放縱鬆懈,正要忠勤盡力,為大王效勞!」
田大生聞言後連連擺手,瞪著血絲密布的兩眼說道。
李潼見狀,嘆息道:「也不是什麼急在當下的要事,只是後續長勞、積攢人勢的一點想法。也罷,我先將此事小作講解,田翁你記在心裡,閒來權度,也能修補遺漏。」
說話間,李潼站起身來,先將得自周興的這些卷宗收藏在房間暗格中,然後又從暗格里拿出另一份自己所寫的計劃書。
返回席中後,李潼將這份書卷展開,田大生不過文字淺識,還要他來仔細講解。
「田翁一路往來,所見應有不少亡戶流散野途?」
「多、實在是多!早前久在神都,竟不知世道已經如此悲苦。甚至驛道左途,都多有流人出沒,一些良善婦孺還只是悲慘求食,更有許多窮困兇橫藏匿草野,流寇各方……」
聽大王這麼問,田大生又連忙回答,將沿途所見流人情形詳細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