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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藏東之間,溝嶺縱橫,相對於蜀中、關中等地,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窮山惡水,但這並不意味著西康國本身就沒有經濟價值、沒有購買力。
彼鄉雖然多是土羌蠻荒之境,但其社會結構仍然屬於部落奴隸主狀態,諸部落酋長們在各自部族內部擁有著絕對的權威,對其屬民人身、財產擁有著絕對的支配權。
耕織恆產或是微薄,但靠山吃山,方物所出也是頗為可觀。諸如金銅、丹砂等礦產,氂牛、馱馬等牲力,麝香、餌藥、食鹽等物出,也都是價值頗高的商品。
而且此境位於大唐與吐蕃兩大強國之間,戰略位置自不必多說,單單茶馬商道的貿易得利便不容小覷。後世中唐時期,川西山嶺間便崛起以生羌為主體的西山八國,就是借著戰爭與貿易而壯大起來,號為兩面羌,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吐蕃論氏掌權以來,因為圍繞吐谷渾的攻略與經營,與大唐之間的關係已經跌到冰點,官方的商貿活動自然無從談起,但需求卻並未因此減少,反而變得更加旺盛。蜀人行商,起碼有三分之一就是靠著茶馬商道走私而賺的盆滿缽滿。
人對利潤的追求,那是無止境的。川西地理形勢複雜,想要堵那是絕對堵不住的。如果朝廷真的能派駐大軍把茶馬商道完全封堵住,那還查個屁的走私,直接衝上高原幹掉吐蕃那都夠了。
有關這一點,郭元振便結合其親身經歷、進行過極為翔實的報告,認為堵不如疏。
如果行台仍要一味打壓茶馬貿易,非但不能禁絕掉這一貿易通道,反而會將那些走私商人逼得更脫離於法律之外,使得這走私貿易更加無從監管。為了這當中所蘊藏的巨利,甚至有可能走上武裝走私的道路,使得邊患形勢更加嚴峻。
李潼對此深有認同,所以扶立西康女國這一親唐勢力,作為區域中唯一的商貿對象,通過官方進行的商貿活動去擠壓走私的利潤空間。
正規的商品輸出已經保證可觀利潤,若集中于禁物的輸出,那查起來又便捷得多,畢竟禁物貨源本身就不失管控,客戶群體也就只有那麼多。卡住這兩個節點,無論通道再怎麼隱秘,哪怕上天入地,一旦發生大量的物流動向,都能更簡潔的查發出來。
一行人入府登堂,王府長史蘇約先匯報了一下此前貿易的交割進度。西康國雖然在世博會上採買諸多,但並不是直接的錢貨兩訖,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原料折計。
真要錢貨兩訖的交易,且不說西康國根本拿不出來這麼多錢,就算拿得出來,李潼也不樂意這麼做。
西康國能夠輸出的諸多方物,本身就價值極高,雙方之間的商貿重點本就不在於彼此之間的錢貨出入,而是由此衍生出來更大的獲利空間。彼此互通有無後,再憑此選擇其他的商貿對象,獲利將以數倍增。
葉阿黎身在長安,只能遙控國事,如此大宗的物貨流出,單憑其留在東域的勢力並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對於這一點,行台也充分體諒,陸元方擔任益州長史,其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整合蜀中民間商賈力量。諸如曾經跟隨郭元振一同前往吐蕃內境的蜀商郭萬鈞之類,他們將會出入於川西,將西康國諸物料運輸出來。這當中所產生的各類運輸成本,自然由西康國負責。
畢竟這些大唐物產一旦運抵西康,再向周邊境域進行分售,所得利潤也是驚人的。甚至這麼大的貿易量,根本就不是西康國一地能吃得下的。早年那些蜀中通蕃的商賈,已經被整合起來的一部分,他們原本的商貿量也被合併進來。
相對於這一次商貿的利潤所得,葉阿黎比較關心的是隴南的駐軍問題。她如今西康女王的身份,僅僅只是大唐官方所承認,而在吐蕃仍然是東域赤尊公主,而且所領的東域封土也是建立在贊普王室與論氏權臣之間的矛盾上。
這一次商貿,如果大量的唐國商品運抵西康,財帛動人心,如此驚人的利潤足以令贊普與欽陵都垂涎有加,或許就會擱置此前矛盾,聯手搶上一把。
真要發生這種事情,憑西康一地是絕對守不住的,必然是需要強大的武力保護。唯有行台深入駐軍,才能震懾得住贊普與欽陵雙方。
「今次商貿,所得尚未可知。但無論能收多少,扣除各類支給後,葉黎願盡捐殿下,以壯行台隴南軍事!日後逐年奉給,一定保證隴南甲伍恆有豐給!」
等到員佐們匯報完畢、各自退堂後,葉阿黎再次起身作禮並表態道。
李潼聞言後則笑語道:「行台駐軍於隴南,雖然不失庇護西康的計議,但本身的軍計度支自有計議。我與西康王願長為賓朋,怎麼能執於短利,負擔重給?」
「臣入唐之前,不過蕃國一介為諸家權勢逼迫、苦苦掙扎求活的孽類。只有身入唐國之後,得受殿下庇護厚愛,才知生人從容滋味。西康封土,本就已經投獻殿下,領此虛榮,也只是為了讓行台於東域更得便宜行事。一身所享,能有幾多?若恃愛生貪、更作妄計、非分專據,這才失於真正的長久之計!」
講到這裡,葉阿黎抬頭仰望雍王:「臣懇請殿下勿以蕃邦遠客相待,但能長在王教腹計之中,所願足矣!生人以來,所受豪取逼迫為多,唯殿下關愛為深。專勢稱孤,實非所願……」
李潼垂首見那眼神真摯熱情,也不由得頗生感慨,不無緬懷的嘆息道:「我也不是生來權勢傍隨,追憶前身,與女王不無曲幽相近,俱有一份孤弱乞憐之情。感此心跡,女王能拋棄所有,遠來投我,並有如此至情的託付,我又怎忍相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