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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看著李守禮興高采烈地賣弄,偶或耍寶露醜,也令廳中歡笑連連,甚至就連被他強拉出來勉強列席的李光順都不再愁容滿面,間或拍掌喝彩。而那個小妹李幼娘則更是笑靨如花,臉上滿是與年齡相稱的驚奇與嘆服。
可見沒心沒肺也不是一無是處,有李守禮這樣一個天性樂觀的親人帶動氣氛,一家人在這種前途未卜的兇險境地中仍能得享片刻的歡愉。
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李守禮的生母張氏坐在席上,看著自己親生骨肉,臉上殊無喜色,甚至因為李守禮幾次故意出醜逗笑而要張口呵斥,只是每每被房氏視線阻止。但仍能看出,張氏與目下廳中輕鬆氣氛格格不入。
過不多久,掌直徐氏已經帶領宮人們行入此中,先向太妃並三王見禮,這才殷勤的吩咐宮人布餐。房氏本來還詫異於徐氏態度的轉變,但在看到如此豐盛的餐食後,不免又是一奇,待聽鄭金言道是李潼準備食單要作暖舍之俗,房氏眉眼舒展,望著李潼視線更顯柔和:「阿奴真是有心人,不負你……」
李守禮卻不理其他,看到滿桌珍饈,不待旁人舉箸,自己已經大吃起來。用他的話說,此前幾日餐食簡陋,已經好久沒有吃過美味餐食了。
能夠將身受苦難以稀鬆平常語調講出,本身便是一樁天賦。但李潼聽在耳中,卻更加有感於一家人處境之可憐。
他與這一家人,眼下還談不上有什麼血濃於水的親情,但正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他才不至於孑然一身孤立於這武周革命波詭雲譎的前潮中,也更加深了改變一家人處境與命運的決心。
第0018章 跋扈宗王
韋巨源燒尾宴食單能夠在往後千數年間倍受歷代老饕推崇,並將之當作盛唐飲食與豪奢的代表,自然有其道理。
這一餐,李潼吃得很盡興,其他家人也是如此。甚至就連一直陰沉著臉的張良媛在用餐完畢後,眉眼都舒展許多。
小妹李幼娘更挪步湊到李潼身側,小聲問道:「三兄,明日還能不能再暖舍?」
看到小娘子那病容憔悴臉龐,李潼無視了後方李守禮那同樣滿是熱切的大臉盤子,抬手用餐巾擦掉小娘子嘴角油花,溫聲笑道:「暖舍只有一次,除非再遷新居。但我家幼娘這麼溫婉聽話,阿兄哪捨得娘子忍飢。你鍾意哪份餐食,明日再讓人備下就好。」
小娘子聽到這話,眉眼頓時彎彎,當時便趴在食案上要將自己覺得可口飯食記下來,又情難取捨愁得秀眉微蹙。
掌直徐氏一直在廳中奔走侍奉,聽到兄妹對話,便上前笑道:「侍奉飲食,是妾的本分,大王只需……」
啪!
徐氏笑語聲戛然而止,驚叫摔倒在地,原來是李潼直接將食案殘羹連盆砸在了她的身上。
異變陡生,滿廳人聲俱寂,眾人看到徐氏衫裙狼藉跌坐在地,又見李潼已經一臉怒容的站起身來,俱都驚詫不已並有幾分惶恐。
李潼遞給嫡母房氏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一邊用羅巾擦著沾上菜湯的手,一邊走到被砸懵了的徐氏身前,居高臨下望著她厲聲道:「惡婦,我早已經吩咐過今日是暖舍俗禮,並親書食單讓你備餐,怎麼還來得這麼晚,讓我家人空腹虛席等待良久?是不是日間訓你,懷怨在心,才刻意怠慢!」
徐氏沒想到永安王猝然發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看到滿身殘羹並周遭眾人怪異的眼神,又覺羞惱至極幾乎失去了理智。但很快豐盛的餐食畫面又讓她心中怒火不敢發作出來,在沒有確鑿弄清楚雍王一家真實處境之前,她也不敢再作放肆之舉。
沉默吞聲片刻之後,徐氏才忙不迭翻身跪起,顫聲道:「妾怎敢、怎敢怨望大王……實在是宮役愚鈍,不堪遣用,取餐太遲,惹怒大王,實在該懲!」
她久在禁中任職,捧高踩低、推卸責任乃是練就的本能,此刻遭到問責,推諉之詞自然張口即來。
徐氏又連忙叩首乞饒,得到房氏允許才站起身來,但見永安王神色仍是不善,又厲聲吩咐將負責取餐的宮人擒來,便在廳下施以笞刑,半是遷怒,半是諉過。
房氏不願見這些喧擾,本來要開口阻止,卻被李潼以眼色並擺手制止。她深信李潼魂游陰府並受亡父教導,加上少年表現較之往常大有不同,便也對李潼存了信心。
李潼就這麼站在廳中,看到幾名宮人被笞刑直至衣下出血,心中雖然也略存不忍,但為了自家安全只能告誡自己不可婦人之仁。
又過片刻,他才喝止道:「仁者懷仁,我只是錯以為掌直懷怨瀆職才發怒。既然已經講清楚,又何必再惡懲其餘?不過忍飢片刻,又是什麼大事,飲食遂意即可,難道掌直還要迫我啖食生人血肉?此事就此作罷,速速停刑,不可追懲!」
他這話是在廳前說出,幾名受刑宮人聞言後俱都泣訴謝恩。李潼終究還不是鐵石心腸,對於這一份謝恩也覺受之有愧,只是退回了廳中,避而不受。
掌直徐氏雖然心中恨極,但應付過眼前總算是鬆一口氣,再也不敢久留,吩咐宮人妥善收拾廳堂之後,便匆匆返回直堂。回到直堂後她取出自己在禁中行走的符令,然後便帶著幾名宮婢離開仁智院,一定要在今晚打聽到雍王一家處境究竟發生了變化。
亭舍中,因為李潼突然發難,原本美食珍饈帶來的輕鬆氛圍也蕩然無存。除了李守禮大讚李潼之外,其他人則各懷心事的返回自己居舍。房氏將李潼喚至房中詢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李潼只是隨口搪塞過去,並請房氏放心,他心中自有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