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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至今,已經十多天的時間,如今正是內外警惕、人人繃緊一根心弦的敏感時刻,如果再拖下去,不知又會釀生什麼樣的人心異亂。
儘管心中仍有幾分不甘,但武則天還是不得不將此事交付外廷,處決王慈征等罪證確鑿人眾,以示事情暫告段落。
敕書送往鳳閣後,武則天又讓內閣堂送來一張輿圖,提筆將王慈征其人身上引出的一張網絡勾勒出來:鳳閣、南衙、洛州、陝州、蒲州、相州等等。
單從名單,當中玄機或還不深刻,但標註在輿圖上,便可以看到這是一張覆及關中、河東、河南、河北並深刺神都的布局!
「賊心不死……」
武則天口中喃喃,眉目間頗有幾分疲色,抬手拿起一份案上由武承嗣擬定、進言設武氏七廟於神都的奏書,握在手中良久之後,眸光閃爍不定,最終還是將牙一咬,將之收入了案左暫存不發的箱籠中,只是眉目間的厲色與不甘越發濃烈。
雖然暫時無可奈何以致心情惡劣,但武則天也並未在這些負面情緒中沉湎太久,很快便收拾心情,開始處理今日鳳閣呈上諸事。
「啟稟陛下,殿外薛師求見。」
有宮婢趨行上殿小聲細稟,武則天聞言後只是略一頷首,卻並未說話,批閱奏章的速度不減。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案上奏章才批閱完畢,而天色也徹底黑了下來。端起宮婢奉上的熱羹輕啜一口,武則天略作沉吟,才又開口說道:「懷義還在殿外?讓他進來罷。」
不多久,一身艷色僧袍的薛懷義趨行上殿,距離御座還有很遠的距離便匍匐在地、大禮再拜,而後才膝行上前,以略顯浮誇的沉痛語調說道:「罪臣參見陛下,謝陛下恩我,尚肯一見。」
見薛懷義如此,武則天倒樂起來,微笑著擺手道:「入前來,告訴朕,你何罪之有?」
薛懷義手足並用向前爬行,待到距離御案丈余,才抬手掀開僧衣外袍,中衣包裹的後背赫然捆縛著幾根棘藤,有的小刺已經戳破羅衫,並有後背血絲沁出,薛懷義那光亮腦殼又叩在手背,低聲道:「臣負荊請罪……」
武則天臉色本來頗為輕鬆,見到這一幕,卻驀地寒了一寒,抬手示意宮婢將薛懷義背上棘藤折下,抬手接在手中把玩片刻,語調轉為冷漠:「今日仗內宿衛何人?提入右衛審問,宮外雜務能否輕入禁中?」
薛懷義雖然匍匐在地,但也在偷眼窺望神皇神色,聽到這話之後,額頭上頓時汗津津一片,忙不迭顫聲道:「臣有罪、有罪……」
武則天垂下頭,看一眼深跪在御案外的薛懷義,嘴角掛笑道:「阿師還未道我,你何罪之有?」
「臣、臣……」
薛懷義側眼看看那手持棘藤匆匆行出殿堂的宮婢,又忙不迭收斂心神:「臣之罪在自疑,天恩堂皇,人莫能度,陛下喜則臣人莫能傷,陛下怒則天下無人能救……世道諸眾,若人人俱善,又何須王教敦化?錯眼識奸,人莫能免。臣罪不在誤結奸惡,在於私心惶恐,求卜吉凶於外,是本末倒置……」
武則天聽到這話,先是稍作錯愕,繼而眉頭舒展,片刻後卻又凝聲道:「阿師這番言語,怕不是私心肺腑吐出,何人教你?」
「是、是河東王……少王昨日出閣,臣送之歸邸,河東王教我……」
被神皇逼問一聲,薛懷義也不管不顧,當即便將昨夜與李潼言談情景統統交代出來。
「他們兄弟已經出閣了?」
武則天隨口問一句,她近來真是沒有精力關注這些雜事,然後又低頭看看手中一截棘藤,不乏好奇道:「少王可沒教你負荊請罪啊。」
薛懷義聞言,額頭又是大汗:「臣入宮前,先歸白馬寺,擇人為少王府事遣用,又恐空口請罪不顯莊重,再問昏人僧官,以此教我……」
武則天聽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明明已得良言指教,偏偏再問昏言,敗事者,就在你這一多事啊!」
她微笑著將棘藤拋在地上,臉色轉又沉了下來:「那小兒自己尚且愚蠢,還有計謀指教旁人?無非一點道德篤守,巧在沒有誤人誤己。是了,他們兄弟賜邸何處?」
「在都南履信坊。」
聽到神皇語氣,薛懷義便知這一關算是過了,又聽問起少王相關,便連忙說道:「外廷有司,真是欺侮少王無知,邸設都邑偏遠,往來途遠,家院荒僻……」
「無知?那小子,呵、怕是比阿師還要多出二三心竅。」
武則天隨口一說,轉又對宮婢說道:「去取都畿圖籍來,並少王出閣程式。」
宮婢依言而去,不旋踵,身著樸素襦裙的上官婉兒便趨行登殿,身後並有兩名女史各托籍卷一同登殿。
武則天先取神都坊圖,打量好一會兒,才在東南角落發現履信坊位置,便說道:「確是有些偏遠啊。」
薛懷義見狀忙不迭又說:「不獨偏遠,此間諸坊還多雜胡竄游,腥膻熏人,讓人生厭。」
武則天聞言後微微頷首,又說道:「少王良言惠你,阿師該有所報,府衛再選二十仗身,甲刀十副,加贈王邸,去罷。」
聽到神皇驅趕,薛懷義頗有幾分失落,但想到橫亘心頭的愁緒化解,也覺一身輕鬆,便又叩拜謝恩,這才退下殿去。
武則天望著薛懷義退出的背影,視線卻有一些游散,思緒不知飄去了何方,又過片刻才收回視線,又抬手拿起有關少王出閣過程的細則籍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眉頭或蹙或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