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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卻頗有幾分主辱臣死的剛烈,仍是忿忿不平:「那楊沖也是禁中老人,竟覺進用一義子便能全償舊錯,仍是大失分寸!禁中諸多卑濁,大王自然不知,那楊沖看似淳善,心腸也是狠惡,他多收義子分布宮門之間,選作謁者、典引、給使、走卒,宮人凡有物貨輸送,過半都要受其索賄,私下惡稱『扒皮老翁』……」
她言之忿忿,想來舊年也是多受盤剝。
李潼聞言後倒是微微瞪大眼,果然看人還是不能只著眼方面,那楊沖在他面前謙卑知禮,沒想到也有鼠道橫行的一面。
不過聽到徐氏說楊沖居然也能掌握一部分溝通外界的渠道,他一時間倒是動了心,雖然短期內他沒有離開禁中的計劃,但也深知不能一輩子留在禁中,有了楊沖這一條渠道,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起碼,他奶奶賞賜給他的那些財帛,留在仁智院裡實在沒啥用處,不如運輸出去搞些產業。楊思勖這種猛人一頓幹掉半頭羊,未來這樣的人養多了,也是一個負擔,還是得有自己一個小金庫。
於是他又問起徐氏那個小姘頭蘇郎在外經營邸舍情況,徐氏便又正色答道:「幾月來外輸財貨七八萬錢數,蘇郎已在洛南坊里賃押邸舍一座。往年歲數,這些錢數置業有餘,但近來坊野流傳朝廷將要大遷關隴民戶入洛,神都坊野高戶也都吝於售產,典買不易……」
李潼聞言後,心中頓生奇異之感,沒想到魂穿千數年,要搞點小買賣居然還要受困於古代這些房地產炒家。
徐氏所說的遷民政策,李潼也有印象,武周時期大量外州民戶被遷入河洛安置,特別關中地區更是多達幾十萬戶之巨,這也是武則天時期意義深遠的內政國策之一。
李潼眼下也算是財大氣粗,再想到未來河洛之間人口只會越來越多,購置產業越來越不容易,之後武周革命、家產重組,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夠占股多少,於是便也不再斤斤計較。
「院中多積物貨,稍後徐司再領取一些輸送於外,租賃總是不如固有。」
聽到永安王吩咐,徐氏便笑起來:「大王何須勞動私庫,楊老翁詭道久占,積貨不知多少,也是惹人窺探。想來也是因此,急於靠傍大王,他想傍蔭乘涼,還想絲縷無出,哪有這種道理!這種瑣細,無勞大王,稍後妾自邀談他,必將事情辦得妥妥噹噹。」
李潼聞言後,不免啞然失笑,略作沉吟後,也沒有多說什麼,算是默認了徐氏的提議。
不過他心裡也是默默算計,未來處境再得寬鬆從容後,還是要注意從頭開始培養一批真正的嫡系才力。如徐氏、楊沖這些雖然現成可用,但也有各自的秉性、算計難改,使用起來終究還是有些不可控。
……
隋唐創業一脈相襲,初期都是堅持的關中本位制度。在創業期,關隴門閥這種集政治、經濟、軍事一體的存在是很強的,可一旦國家統一,這種相對閉塞排外的群體並不利於整個國家的治理。二聖經營東都,其實跟隋煬帝一些國策異曲同工,對關隴的擺脫完成於武則天時期,這也是說她政啟開元的原因之一。
第0099章 宰相危矣
接下來的時間裡,仁智院除了熱鬧一些,生活節奏仍是照舊。
司宮台楊沖做事效率極高,那日內教坊見過三王之後,到了第三天便親自領著幾名李潼點名的宦者送到了仁智院。
那幾人入院之後,又是叩謝連連,如今禁中宦者整體卑微,他們供事明堂也未必就有多顯貴,反而稍有不慎便會大禍臨頭。因此對於永安王還記得他們幾個卑流,點名向司宮台討要過來,這幾人也是感激不已。
楊衝到來,姿態仍是謙卑,還認真拜望房太妃,略述東宮舊事,彼此各有感懷。
李潼也不知徐氏有沒有約談楊沖,也不好當面去問,畢竟他堂堂一個宗王向太監打秋風,總也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楊沖離開仁智院前,又將義子楊思勖喚到私密處,叮囑道:「你能從事貴人,不再是禁中無主鷹犬,可謂大幸。永安大王深得神皇陛下嘉賞,仁義端莊,惠及卑庶,眼下雖仍簡居禁中,前程絕不至此。我兒所恃,幾分拙力而已,少有智慧張望人情,既事貴主,就盡忠追從,未來或貴或賤,自仰主上賞賜操心。」
「兒子記下了!」
楊思勖垂首恭立,略作沉吟後又說道:「大王真是仁義郎主,兒每日飽餐卻少操勞,大王也不厭棄。」
「這是你的福氣啊!咱們這些廄下奴隸,所望不過一口食料。金碗還是瓦罐,各憑造化。」
楊沖感慨一聲,抬手拍拍義子胸膛,而後便在隨行宦者攙扶下緩步離開了仁智院。
之後一段時間,三王仍是悠遊禁中,仁智院與內教坊兩點一線的往返,雖然單調,但也是自得閒趣。
但時局卻不像禁中這樣的平平淡淡,新年前後,連場典禮,算是維持了一個繁榮祥和的假象。但是一出元月,氣氛則就又變得洶湧起來。
二月初,神皇追尊其父武士彠為周忠孝太皇,諸先墓俱尊為陵,並設崇先府配置一應官吏,專管諸陵祭祀。
二月中,肅政大夫李昭德連參春官尚書武三思,武三思免春官尚書職。而之後不久,李昭德便因堂食誕言獲罪,貶為振州陵水縣尉,即日起行。
二月中人事升貶不只一樁,但最引人驚詫的則是格輔元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