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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要趕著返回仁智院,李潼倒是想借著這一次機會在大內仔細轉上一轉,倒也沒有什麼陰險心跡,只是單純的好奇,想看看他此前不能踏入的區域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模樣。
他也問鄭金薛懷義何以如此心大,居然將符令外借都不派人跟隨?鄭金只回答薛懷義是孤身入院,前後並無擁從,只是在到來不久,便有其他宮官訪至,卻被薛懷義讓仁智院宮人將之屏退。
聽到這回答,李潼便有些好奇起來。看這模樣,薛懷義似乎是臨時起意來仁智院,目的似乎是要躲避什麼人,莫非太平公主?
他也沒有繼續深想,無論什麼原因,返回仁智院自然明了。
一行人一路趨行,加上路程大大縮短,居然用了半個多時辰便繞過九洲池,用時較之往常縮短三分之二。當然這也是因為沿途有宮人、禁衛的導引,否則就算有龜符在手,也根本不知捷徑如何行走。
仁智院已經在望,突然一側偏僻宮牆折角響起呼喚聲,李潼轉頭一看,卻發現竟是原仁智院掌直徐氏,示意鄭金等人在此小候片刻,他則轉步行過去,李守禮也一臉好奇的跟上來。
「妾拜見大王。」
徐氏斂裙為禮,看了一眼站在永安王身側的嗣雍王,又不確定的望向永安王。
李潼微微頷首,示意徐氏有話直接道來。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從幾日前便縈繞心頭,此時看到徐氏神情凝重的模樣,這感覺不免更加強烈起來。
「禁中有人私訪大王家事,甚至妾都被人私下訪問。妾職事在身,不能久離,也不敢入院,幾次在外私候,今天總算見到大王!」
徐氏一臉憂心忡忡狀,說出來的話更讓李潼倍感心驚肉跳。
「可知是什麼人訪問?」
李潼話音都隱隱發顫,倒不是他膽小,而是對兇險的認識太深刻。
此前他還滿心篤定的分析外界酷吏即便有心構陷他家,也根本掌握不到他家的具體狀況,轉頭便被徐氏告知有人于禁中私訪他家事跡,打臉之餘,更讓李潼有種風雨欲來的危機感。
徐氏深吸一口氣,脂粉厚塗的臉上雖然看不出臉色變化,但眉眼間也是充滿了凝重:「是、是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勣使派……」
果然,果然!
李潼心緒陡地下沉,就連身軀都不易察覺的晃了一晃。
「丘神勣?這狗賊打探我家……」
李守禮聽到這話,臉色也是陡然一變,素來懶散的眼神也頓時迸發出一股懾人的恨意。
「不要慌,不要喊!」
李潼抬手止住李守禮,口中安慰也是對自己說。
他的判斷大體是沒錯的,一家人常年被囚在深宮中,即便是最近有了什麼存在感,外界酷吏也少有敢於窺望禁私而攀咬他們一家。
但這邏輯只適用於一般情況,而丘神勣明顯並不適用此類,彼此之間可是有過命的交情,是那種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的關係!
弘道元年,高宗賓天,到了第二年的光宅元年,丘神勣便奉命前往巴州,逼殺故太子李賢。這自然只能是武則天的指使,丘神勣哪怕再怎麼利慾薰心,也不敢出於窺度邀寵,便自作主張幹掉一個曾經的儲君。
這邏輯也很簡單,短短兩個月內,大唐接連換了三個皇帝,動盪之猛烈、國朝所未有。故太子李賢雖負逆名,但也久在儲位而多得令譽,論及譽望只怕還要高於剛剛被廢的李顯,更不是驟登大位的李旦能比的。
武則天雖然操弄公器,但也滿心危機,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任何一點風險都要杜絕,除掉李賢這一人望之選是當務之急。二月初六廢李顯,初七立李旦,初八廢留守長安的皇太孫李重照,初九遣丘神勣殺廢太子李賢。
來到這個世界後,李潼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縈繞在他們一家人頭頂上的危機來自何處?武則天弄權竊國,身為李家人就是原罪,這一道理不假。
但如果說真的是武則天蓄意加害而長久折磨,這其實有點太看得起他們一家。
隨著亡父李賢被逼殺,他們三個失怙的可憐孩子還真不值得武則天正眼去望,除非武則天其餘兒孫盡數死絕,他們才能在政治上對他奶奶構成威脅。
李潼想要活下去,也逐漸認清一個事實,他奶奶武則天是守關大佬,途中的精英怪同樣能要他小命。眼下的他將武則天當為假想敵,只能是與空氣作鬥爭。
倒不是說隔輩親,武則天篤定不會弄死他們幾個小孫子,而是彼此位置相差懸殊,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
眼下的武則天,言則權焰滔天,實際上對手不要太多,特別朝中的宰相們,眼下還沒有被完全打斷脊樑,這才是真正能夠要她命的威脅。比如在越王作亂中領兵外出的宰相岑長倩、張光輔等等,特別是張光輔這個人,明年就會被宰掉。
這一時期的宰相,對武則天還是有一定製約作用的,如李昭德面忤廷爭,撲殺妖人。天授年間,圍繞嗣位爭奪,宰相一連死了十幾個,這才有了之後狄仁傑之類,我對你稱國老,你對我笑呵呵的一團和氣,殺破膽了,只能曲線救國。
了解這些,才能明白李潼何以對丘神勣聞名色變。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對李賢后人念念不忘,務必要置他們一家於死地,首推丘神勣這個逼殺李賢的實際操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