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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李潼更覺薛懷義面目可愛起來。
丘神勣既然把人安排到了禁中,絕不會只是尋晦氣那麼簡單,他們兄弟還真沒有什麼應對良策,最聰明做法無疑灰溜溜離開內教坊,龜縮回仁智院。他這段時間所做的工作,自然也就只能付諸流水。
可是現在,無論內中蘊藏著什麼樣的險惡毒計,都被薛懷義大腳踹飛。只怕在短期之內,沒了解到薛懷義與他們一家真正關係之前,丘神勣應是不敢再輕舉妄動的。如此,便又爭取到一點彌足珍貴的時間。
沒有了惡人阻事,李潼在這內教坊也算半個主人,自然要熱情招待剛剛幫了他一個大忙的薛懷義,吩咐康多寶等樂工接連上演他這段時間翻新的曲目也是基本操作,順便也是通過薛懷義檢驗一下成果。
薛懷義市井出身,自然也不會對什麼清商雅樂感興趣,李潼最近所翻新那些小曲雜調自然是投其趣味,聽得不亦樂乎。尤其那曲太平公主都讚不絕口的《逍遙王》,更是一連聽了十幾遍。
興濃之際,薛懷義甚至自己親自下場,或掏彈、或吹奏並擊打,居然也都耍得有模有樣,更讓李潼認清自己是一個鹹魚的事實。眼下的他,練習羯鼓,鼓槌倒是換了三五根,臂力漸長之外,都還不能總領一曲。
雖然薛懷義這文學素養馬馬虎虎,對於李潼新編的曲子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也得評價響聲切口,已經讓李潼比較滿意。
他編的這些小曲,主要還是為了向外傳播,擴大在普通民眾之間的影響力,琅琅上口、引人傳誦便是成功。
但除此之外,該怎麼繼續在這條道路上發展,乃至於獲得政治上的庇護,他心裡其實還沒有一個成熟的想法。混成柳永那樣可以去青樓不要錢,明顯不符合他的設想,他要真能苟得住活下來,也根本不差那點錢。
不過剛才被薛懷義毆打的那名樂官所說的話,給他提了一個醒,洛典這種武周革命重要的典禮環節,用的居然還是《聖壽樂》!
《聖壽樂》可是高宗時期所制樂章,正是所謂「我受天命在即,樂府猶歌前代功德」的情況。
當然也不排除武則天還未正式履極,還要考慮高宗遺澤問題,但武周一朝禮樂乏甚創建也是一個事實。或者說在當下而言,這一領域競爭還是一片藍海,大有挖掘空間。
《教坊記》載:玄宗之在藩邸,有散樂一部,戢定妖氛,頗籍其力。
當然也不能說,李潼養上一部樂人,就大有宮變成功的可能,畢竟他沒有一個李旦那麼能苟的爸爸。但起碼說明,這件事它沒有那麼大的忌諱。
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李潼便開始思考該要怎麼著手去實現。
他身在席中,趁著一曲終了,抬手止住樂人們繼續演奏,轉對薛懷義嘆息道:「近日往來樂坊,本是閒趣娛情,所聞多是前代舊音,實在索然無味。而今人事翻新,樂府猶歌舊調,少述今人風流,實在不美,因是賣弄拙計,小翻幾曲,不知能否得薛師賞嘉?」
「沒想到王還有這種雅趣良才,實在可夸!」
薛懷義還沒有意識到李潼言中重點,聞言後只是咧嘴對他笑道,對其翻曲才能給予肯定,特別那曲《逍遙王》,簡直唱到了他的心裡,單此一曲已經讓他覺得永安王文采勝過內外學士諸多。
李潼抬眼,示意廳中其他伶人暫退,只留近用幾人,然後才又說道:「我也是薄才好逞,想得人間夸美。雜調小曲之類,娛情而已,翻新與否,不及大雅。只是聽到樂府排演仍是《聖壽樂》舊聲,只覺今人庸劣,大不如古。一點輕狂,唯與薛師親近私第分享。對了,康部頭,《聖壽樂》是幾年編制?」
「回稟大王,乃麟德年間,天皇聖壽所制宴戲,後登封泰山,為郊演,遂成雅禮。」
部頭康多寶上前恭謹回答道,他這個部頭可不同於大字不識的米白珠,樂技精湛之餘,也能通掌典故,算是內教坊為數不多的高端人才。
李潼一邊聽著,一邊側眼看向薛懷義。果然薛懷義在聽過這介紹後,臉色就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內侍得顯多年,也曾經參加過一些重要典禮,見過《聖壽樂》排演畫面,只覺得那字舞挺美觀,但也不是咬文嚼字的人,更沒想到這竟然是高宗皇帝的生日歌!
現在想想,的確每每慶典之後,偶有大臣對他或冷眼、或不善,原本只覺得這些人閒極無聊,現在知道這一點冷知識後,才覺後背涼嗖嗖的。原來這麼多年,高宗皇帝始終陰魂不散,且就如影隨形!
李潼將薛懷義反應收在眼底,心中不免一樂,但口中還是嘆息道:「我也是不在其位,少論其事,只是一點意氣難平,人事翻新,舊物杳然,宮商戲雅,也該與時俱進。」
「王此言大善、大善!司禮諸眾,沉迷舊調,實在是大大失職!」
薛懷義一臉認同的點頭說道,他本就居安思危,甚至擔心死後到了黃泉會被先帝收拾了。
現在再想,舊調頻演,難免讓人追憶故事,念及天皇舊年恩惠,一時激憤之下,或就要對他動手動腳,這實在大有可能,他能至今無事,也真是幸運。
「你我都在職外,也是尋常牢騷一言,未必詳知在事者此中憂困,還是不宜多論。幸在康部頭等人助我,小翻舊曲,可怡新趣,今日才能於此款待薛師悅新。」